书房内。
苏璋正在向二人行礼告辞:“小侯爷,刘大人,你们聊,在下就先出去了。”
“有劳。”
唐宁微微颔首,随即看向桂平郡郡守刘应熊伸手道:“刘大人,坐下来说话吧,请。”
“唐小侯爷,罪官……就不坐了,”
刘应熊看着面前的唐宁,忽然跪倒在地,重重叩首:“罪臣刘应熊,愧对皇上,愧对桂平郡子民。”
“刘大人,您这是做什么?!还请起来说话。”
唐宁吓了一跳,急忙想要搀扶起刘应熊。
“唐小侯爷,您是皇上派下来的钦差,罪臣不是跪您,是跪您身后的皇上,罪臣这里有一样东西,还请您看完之后转交给陛下。”
刘应熊没有起身,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郑重交给唐宁。
“这是什么东西?”
唐宁伸手接过,看着面前这本似是翻过无数遍,有些破烂泛黄的深色书册问道。
“这里面记载的是罪臣犯下的罪过,还有罪臣所知晓的沐阳侯柳云飞、楚州刺史岳寒松、江州长史康林,以及楚、江二州七名郡守犯下的罪行。”
刘应熊眼中带泪,似是还有几分解脱与释然说了起来。
“什么?!”
唐宁声音都不由自主提高了八度,纵使他已经想到这位刘郡守可能不简单,但是万万没想到他这么不简单。
更没想到自己手上的这本册子,比这位郡守还要不简单。
“小侯爷吓着了吧,陛下的龙兴之地,委以重任的江南赋税重镇,现在竟然充斥着一群魑魅魍魉,在喝着大夏江南的民血,足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刘应熊望着突然变色的唐宁苦笑着缓缓道来。
眼神中交织着复杂至极的神色,有愤怒,有失望,有不解,最后都化为释然变成嘴角的一抹惨笑。
唐宁没有接话,只是翻开了手上的册子,第一页就赫然记载着‘沐阳侯柳云飞,占民田一万九千六百余顷,任用子侄,插手郡兵军权……“
“这位沐阳侯老侯爷,看似老老实实当他的一等侯,都是利用自己的威望。让家中亲戚门生故吏去干这些龌龊事儿,自己从中获利,咱们这位楚州刺史,就是这位柳老侯爷拉下水的,呵呵,恐怕都想不到吧……七十多岁的老爷子了,痰盂用的是十六七岁的少女,还必须是处子之身,骄奢淫逸贪,五毒俱全……”
刘应熊看着唐宁翻开的那一页,在一旁为唐宁解说起来,说完接着道:“小侯爷从后往前翻,就是刘某自己罪行了。”
“刘大人,你是如何收集到这么多犯官的罪行的?”
唐宁瞥了一眼刘应熊,又继续看着手上的册子。
说起这位沐阳侯柳云飞,他就又想起了那位打过照面柳云飞外甥谭毅,当初他和户部尚书购买盐引,自己将他移交到大理寺后,就没再过问他的事,也不知道岳父陛下是怎么处理的。
不过从后来除了原户部尚书郑光升受罚,这位谭毅没掀起什么大浪花来,应该是被大事化小了,就是不知道这位柳老侯爷是怎么跟岳父陛下说的。
“罪官用了八年,用了八年的时日,才进了他们的圈子,将打听到的事儿都记在了这个小册子里。”
刘应熊一听唐宁说起此事,泪水又不住流了下来,看向唐宁道:“罪臣曾经有个长子,被罪臣和夫人寄以厚望,他也实在争气,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平日在衙门里也能帮上不少忙,八年前,府衙里有一个犯人要移交到州府,他想跟着一起去长长见识,罪官就让他跟着去了,没想到那一去,竟然是罪官和他永别啊……”
说到此处。
刘应熊止住了口,只是用衣裳沾着眼角的泪水。
唐宁默然无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事的大概他已经听苏家家主苏璋说过了,想来这位郡守的转变,也是从那里开启的。
“……罪官和夫人得知他们在路上遭遇匪徒,连同犯人在内无一幸免后,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罪官只能勉强扶着夫人站着,后来罪官就开始调查儿子死因,这一查还真让罪官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
楚州在江南也算富庶,并无大伙的匪盗之徒,二十多名衙役官差连同犯人一同暴毙,罪官正想接着往下查的时候,就收到了一封威胁信,让我不要再查下去,否则小心全家性命不保。
罪官当时自然没有在意这个威胁,还要坚持查下去的时候,刺史岳寒松亲自过来为犬子送行,还叮嘱于我就此打住,再查下去,牵涉的人太多,到时连其他家眷和亲族也会有危险,那时罪官才知道,罪官长子和那名人犯的死,和官场脱不开关系。“
刘应熊眼中带着怒火和愤恨接着说了起来:“罪官夫人也因为这场变故,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所以罪官听了劝,不再去调查长子的死因,和他们同流合污,让他们相信罪官是真的堕落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记下他们的罪行交给陛下,将他们一网打尽。”
“刘大人,您这个册子上记下的罪行,不需要这么多,只需要一两天,就足以把那些人送入天牢,您为何没有早些将这本册子交给陛下呢?”
唐宁又翻了两页,心情沉重的实在翻不下去,忍不住问起刘应熊道。
这上面记载的罪行,按照大夏律法,差不多都可以满门抄斩了。
“小侯爷,罪官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守,根本没有单独向陛下送折子权利,这折子就算送上去,也是要先送到吏部的,吏部有没有和柳云飞之辈同流合污的人罪官不知道,但是罪官不敢赌,罪官已经是拿全家的性命换来的这本册子,一旦赌输了,罪官做的这一切,可就全部化为乌有了。”
刘应熊万分无奈道完,老泪纵横望着唐宁:“下官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这么一个机会,等陛下南巡至楚州,或是等一个陛下的绝对信任之人来到桂平郡,让罪官把这本册子交给他,今日,罪官终于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