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收集萤火虫, 其实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难。”
巫女一边发出‘桀桀桀’的笑声，一边掏出来了一个发光的小灯笼和一张大网。
藤原雅看了那灯笼一眼，发现它的发光并不是依靠蜡烛, 而是一团光。
“狸猫想要的萤火虫实质上也是一种妖怪, 但它就像蜉蝣一样，没有什么攻击力。”
巫女将那网和灯笼都放到藤原雅的手上，“而对于妖怪来说, 巫女纯净的灵力就像是夜空中的灯火一样显眼。”
“你的灵力既然会引来萤火虫, 不会引来其它的妖怪吗？”
藤原雅敏锐的发现了盲点。
“啊？”
巫女看上去有些懵，她靠近藤原雅，抽了抽鼻子, “细闻之下，好像确实不是一个味道……”
“什么？”
藤原雅为她这种操作感到有些别扭，有些想躲, 但忍住了，“什么不是一个味道？”
“你刚刚不是说，我的灵力既会引来萤火虫，也会引来其它妖怪嘛。”
她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答案也很简单，因为这附近已经没有大妖怪的存在了, 引来些小东西也无足为惧。”
“之前我闻现场留下的灵力痕迹，还以为是你留下的呢，但现在细闻一下，发现你和那个灵力的味道很不一样。”
——留下灵力的人，大概率应该就是藤原道長了。
这个梦中世界的设定, 难道是有血缘关系的人灵力也相似吗？
那她与他之间, 到底要相似到什么程度, 才会被认错？
藤原雅直觉这里有猫腻，但现在并不是抓着这个点往下深入的时间。
她抓着手上的东西，摇了摇，“所以我只要举着灯，然后等萤火虫靠近便网住它们就行了，是吧。”
“没错没错～”
“网在抓满了一千只萤火虫后就会自动合上，所以不用担心数错了返工。”
巫女笑得像个狐狸，“加油哦，我还有我的五百只要去抓，一会儿在这里再会和吧～”
话是这么说……
藤原雅拿着东西走到芥川龙之介身边，“刚刚的话，还需要我再转述一遍吗？”
“在下都听到了。”
他淡淡的说道。
“是吗，那先来分一下工？你想拿灯笼，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手上的网就被他给拿了过去。
拿灯笼的人只需要在那里站着就行，拿网的人就累了，不仅要跑动，还要上蹿下跳的。
明明让她这个身体素质更强的来拿网更好吧。
他就那么心急，以至于宁愿自己累死，也不想让她人来插手自己的事情吗。
就像他说得那样，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藤原雅站在树丛中，拿着灯笼充当人形灯架，眼睛则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芥川龙之介。
萤火虫被灯笼中的巫女灵力吸引，三三两两的飞过来，然后被芥川一网给网进去。
他的表情很是认真，看着那些萤火虫，唯恐抓漏了。
但因为他的动作幅度太大，这让他的体力消耗的也比寻常要快。
“咳咳！”
他急促的呼吸着，大量空气从口中涌入，也使得他咳嗽了起来。
可即使是这样，他却依旧死死的盯着那些萤火虫，丝毫没有懈怠的样子。
到底为什么这么傻啊……向别人说句‘请帮帮我’又不难。
但反过来想想，她好像也是这样，打死都不想向别人妥协自己的能力不足。
死要面子活受罪。
所以啊，所以——
藤原雅攥紧了手中的灯笼。
“芥川！”
她出声叫道。
“……干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她，抬起手来擦掉脸上因为剧烈运动而流下来的汗。
而她根本没给他反应和拒绝的机会，十分强硬的直接把自己手上的灯笼往他手上一塞，然后夺过他手上的网。
“你做什么？”
他的表情因为她的动作有些惊讶，而她说道：
“没什么，在那里光站着无聊死了，咱俩换换班！”
她胡乱的躲开他的目光，挥舞着网就跑去追萤火虫了。
而或许是因为她的刻意躲避，她也没有看到，芥川龙之介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是什么样的。
那是一种，纵然世间颜色千千万，而他眼中只有她一个人的专注。
他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藤原紫这样的人呢？
任性，自我，自说自话，自作主张，连问都不问他的意见，就那么闯进他的世界。
客人到主人家拜访的时候，都要拿着包装精美的礼品，脱下鞋，恭恭敬敬的走进来的。
她倒好，不仅给他吃酸到倒牙的橘子，还连鞋都不带脱的，就那么蹦蹦跳跳的闯进来。
他只是区区一介将死之人，所作所为皆为赎罪。
他什么都没有了，他也什么都无法给她。
但她却对他说，她需要他。
对于像他这样的人，她竟然也能够说得出口。
就因为‘喜欢’吗？
可喜欢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芥川龙之介的心中对于这个问题茫然一片，并没有答案。
他站在草地上，手上还拿着那支带着她温度的灯笼。
风吹过树叶，也吹过他的衣摆和发丝，挡住了他望向她的眼睛。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想要把那缕不识时务的头发撩开，却在这时听到了她的呼唤声。
“芥川！”
姑娘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金色的眼睛在林间透过的天光下熠熠生辉，看向他，倒映出他的影子。
她一只手拎着已经抓满了一千只自动合上的袋子，一只手则紧紧攥成了拳头，像是抓着什么东西一样。
“……干什么。”
他的心脏不知为何突然猛烈的跳动了几下，或许是在肺病影响下的心脏并发症，只是干巴巴的应了一声。
而藤原雅对着他嘿嘿一笑，神神秘秘的说道：
“我猜，你刚刚光顾着抓萤火虫，但并没有仔细去看看它到底长什么样子，对不对？”
“大画家这么厉害，连萤火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那不是太不像话了嘛！”
她装模作样的，惋惜状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
他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自己的左胸口，警告心脏要犯病也别在这个时候犯。
“所以，我额外给你特别抓了只萤火虫啊！”
她笑着，将那只原本攥得紧紧的手慢慢的松开。
而趴在她掌心的，也确实是一只萤火虫。
它小小的，原本暗着的尾部，在重见天日后慢慢的变亮了起来。
它身后的翅膀抖了抖，发出了颤音，马上就要起飞离开这女魔头的‘五指牢’。
“哎，等等！跑什么呀！”
藤原雅一时不备，还真被它给逃跑成功了。
她急忙抬起手来，试图重新把它抓回去，扑了个空。
但这小小萤火虫，自然想不到人类这生物狡猾如斯。
已经休息好了的芥川龙之介，微微抬了抬头，伸出手来，就把它精准的给抓了回来。
萤火虫的翅膀在他的掌心扑闪着，有些痒，但他却全然不在乎。
他只是垂眸注视着正扒在他手边上，泄愤似的一边戳着那可怜虫，一边嘟囔着：“跑什么，就看看你，一会儿就把你放啦！”的姑娘。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在他的眼中，都像是被按下了慢速键，变得无比的清晰了起来。
萤火虫长什么样子？
他才不关心这个。
若要画进画中，千年万年留下去的话，明明他的眼前有个更好的人选。
芥川龙之介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跳得越来越快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现在应该立刻马上移开视线，然后告诫自己一些‘将死之人莫要再徒增烦恼’的话来。
他不应该再看她，因为她便是引得他心跳的如此之快的罪魁祸首。
但他，一向是个不怎么听医嘱的人。
别人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
妹妹曾劝他不要将达官贵人画进罗生门，他没听，因为他觉得不画可惜。
而现在他的直觉劝他，不要继续沉沦下去了，他也没听。
他看着她，黑色的长发，金色的眼睛，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不笑也带着笑意的唇……
心跳得愈发快了。
他要将石墨碾碎，涂抹她的发，将黄金磨成泥，点上她的眼睛，将砗磲砸成粉，描绘她的脸庞……
然后，汲取最鲜艳的红花，点缀她桃花般的脸颊和唇。
他原以为自己对世间之美不屑一顾，独爱被地狱业火吞噬的人间。
现在看来，他只是……没有遇到那个，会让他愿意停驻下来，欣赏美的那个人。
而她，就是那个人。
慢慢的，声音离他愈来愈远，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色彩鲜明的唯一一个人。
他想要为她画一幅画。
用这个世上最珍贵最美丽的颜料，为她画一幅画。
但并不是他以往所擅长的地狱业火毁灭的场景，而是他曾经最不屑一顾的，美人图。
藤原雅玩够了，抬起头来看向芥川龙之介，刚想说什么，却被眼前所见吓得噤了声。
无他，只因为他脸上的那抹笑——
虽然仅仅只是嘴角向上扬起一个些微的小小弧度，但是也足够明显了。
他的眉毛，眼睛，甚至脸上的肌肉，都在这个笑下变得放松和柔和了。
“呔！何方妖孽，快从芥川身上离开！不然我大阴阳师藤原紫可要不客气了！”
她猛地后跳了一步，摆出了个防御的姿势来。
下一秒，芥川龙之介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怎么会为这种家伙感到心动……
一时之间，他有一种想要把自己脑子掏出来洗一洗的冲动，但那显然并不现实。
“既然已经收集完了，那就去集合。”
他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在发现某人没有跟上的时候，转过头来看向她，说道：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来，来了！”
藤原雅激灵了一下子，赶忙跟上。
但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正不断的回放着她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然后，她有些不自在的想到：
所以说，那个笑果然是错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