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其一

“不可能。”

松田阵平毫不意外的, 听到电话对面的女孩连一丝丝的犹豫都没曾有过,就这么直截了当的答道。

而紧接着,伴随着答案落下响起的, 便是电话的忙音。

嘟嘟,嘟嘟。

该怎么说呢?

虽然在打电话前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答案, 但就算是他, 也会对这个答案感到失望的啊。

毕竟, 不管是谁, 表白被同一个人连着拒绝两次,都不会高兴的吧?

藤原雅,无情的女人。

好歹也敷衍的婉拒一下吧?这么干脆利落的, 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喂,hagi, 手机还你。”

他也没再说别的,直接将手机抛还给了被朋友们逮着猛猛搓头的萩原研二,然后站起身来, “抱歉啊, 我还有点事, 先走了。”

原本虽然算不上有多好,但也不算坏的心情, 在这通电话后down到了最谷底。

他单手挎着自己的背包, 从ktv中走出去,夜空微凉的风扑撒在他的脸上, 将酒精上头后的燥热吹散了些。

“喂, 小阵平, 等等我啊!”

身后追出来的萩原研二跑了过来。

他有些抱怨的说道:“自己洒脱离开, 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谁管你。”

松田阵平发出了一声嗤音,懒洋洋的说道:“再说,这场局不本来就是为了你这个大红人组起来的吗?有我没我都无所谓吧。”

这倒也是。

萩原研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话也不能这么说啊……说起来,小阵平也认识雅酱吗?”

他的目光中带上了些探究,以及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少许警惕,说道:

“大冒险内容是要让你用我的电话,打给置顶的第一个人说出自己说过的最后悔的话……你说了吗?”

“我看你直接把酒都喝了,所以是没说嘛。”

说了,不仅说了,还又一次被拒了呢。

松田阵平看了他一眼,回避了这个问题,“所以你说的那个有趣的家伙,原来就是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去,双手抱在脑袋后面,淡淡的说道:“从多年好友的情谊上,我劝你直接放弃。”

“哎?”

第一次从此人嘴里听到‘放弃’一词的萩原研二,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

能让一股冲劲永不服输,油门踩到底的小阵平说出‘放弃’——

果然,这两人之间过去是发生过什么吧!

说起来,之前开学有段时间小阵平总是神神秘秘的在搞些什么,难不成就是这个?

“雅酱得罪过你吗。”

萩原研二深思熟虑刚想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结果嘴比脑子快,直接把他的真实想法给暴露了出来。

由于这个真实想法实在不像是处事圆滑的他能说出来的,引得原本向前看的松田阵平都转过头来,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啊,啊,我倒也不是……我是说……”

萩原研二慌乱的想要给自己找补,但同样接受惩罚被灌了两瓶酒的脑子实在是转不过来弯了。

可恶,他酒量不行啊。

“没有。”

松田阵平答道:“她没得罪过我。”

他抬头看向夜空,繁星闪烁,“她只是做出了对于她而言,最正确的选择。”

而他,恰巧是在那个最正确的选择之外,被放弃了的选项而已。

与此同时,被评价为了‘做出最正确选择’的某人,已经重新恢复了斗志。

“什么别喜欢文学,喜欢点别的……”

藤原雅嘟囔着,将加载完了的书翻开,“怎么可能啊!”

她是为了写书所以才尝试着去谈恋爱,而不是为了谈恋爱才去写书。

那个时候也是,她每每写好了新篇想要找他帮忙看看,都很敷衍的样子,说到底就完完全全是两路人,是两条平行线。

所以,在他提出来要结束的时候,她才没有想要再努力一下。

要是为了谈恋爱而放弃了写书,那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吧?

孰轻孰重,他以为她不明白吗。

此人的脑中完全没有那根弦,自然也不知道,其实松田阵平那句话根本不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

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就像是个意外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她丢到脑后了。

现在最重要的,果然还是——

藤原雅看着面前再翻一页就要出现《罗生门》的书,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毅然决然地翻开了下一页。

《罗生门》

【其一】

【提起芥川银,东街巷的邻里们,无一人不称赞这位姑娘善良朴实。

虽然她与她的兄长芥川龙之介并不是这里的原住民,而是从外面搬过来的,据传曾经是平民,但因为她的好心肠,邻居们并未对她感到排斥。

只是,邻居们在喜爱芥川银之余,对于她那个兄长,却是怨言颇多。

芥川龙之介,他生着一双如同死人眼睛似的灰瞳,脸色更是苍白如同尸体,每每咳嗽之时,更是让人觉得其命不久矣,瞧见他就让人心生不快,更惘论与其交谈。

但此人乃是全京都最负盛名的画师,以创作地狱画卷而闻名,一旦拿起画笔,便无人能出其右。

听闻,他在面见当今的皇上时,曾为其呈上了自己最满意的一幅画卷,但其上所绘为何,已然并不知晓。

只是有宫中之人传闻,说殿下在见到那画卷时大惊失色,竟失足从台上跌落了下来,大喊道:‘梨妃,梨妃!’

竖日,多名宫人哭喊,自称昨日半夜于殿内见到了一抹雪白的身影,与梨妃生前所穿衣裳无异。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然,而导致了这一切的画师,却无动于衷。

此人脾气一向古怪,刻薄、冷漠、残酷,以及傲慢自大,刚愎自用。

事发之时,他竟与其妹狂妄道:不过是心中所惧变为了现实,若心中无愧,那自不会慌张。

都说梨妃为皇上诞子难产而死,但深宫之密,其中缘由岂可为外人所道也?

他居于偏殿,将与梨妃之死有牵扯的官员、宫人乃至皇室众人种种嘴脸尽收眼底,对其中秘辛毫无兴趣,却对如何描摹这些个样子保有兴趣。

他在他那随身携带的画卷上,将大殿之所见,以金砂青竹墨汁尽绘其上,好一幅地狱景象!令人冷汗津津,见之耳畔若闻悲苦尖嚎。却不知,那勾魂阎罗是哪位官员化身,嬉笑小鬼又是哪位宫人。

他称那画作为他此生仅有一幅的良品,命名为‘罗生门’。

而皇上在那日之后,一病不起,任高僧和尚将光头挠破,都想不出是哪方精怪作祟。

宫人言,皇上这是太爱梨妃了,故而在看到梨妃旧影时才会一时不察被勾了魂去。

亦是从那日起,逢魔之时后的百鬼夜行便愈演愈烈,妖物与阴阳师之间大战,百姓死的死伤的伤。

东街巷今日失了一个孩童,明日少了一个女眷,但若离了这京都,外面更不知要可怕成什么样子哩!

此情此景,街坊们不免埋怨芥川银,曰:你那兄长画的那劳什子的画,真是把人给害惨了!他生得就不似活人,也必然是地狱派来勾魂的使节,百鬼夜行之祸根源头!

而伴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东街巷的人愈来愈少,精神每愈崩溃之时,竟做出了要‘捉拿贼首,烧死祭天’的行为来。

画师用笔的功力了得,舞刀弄剑的本领却是不行,他被愤怒到了极点的民众们拖到了市集,狼狈不堪。

彼时,本来百鬼夜行所致街道上店家早已关门,人迹罕见,却在这时,那些人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皆拿着锅碗瓢盆奔致集市处,只待画师被大卸八块,好吮他的血,食他的肉,以慰饥肠。

宫内,大阴阳师藤原为时手下精锐已消耗殆尽,只余下侄子藤原道長与女儿藤原紫,可百鬼夜行却是愈演愈烈,丝毫不见停下的征兆。

‘臣还有一计!’

藤原为时进宫面圣长跪,‘鬼怪之祸以我等之力已无法终结,只能奉请高天之上的神明,恳求祂们的慈悲。’

然后,神明降临了。

百鬼夜行于神的光辉下,如同海浪退潮一般的消散,见神光辉者无不匍匐于地上,高呼万岁,唯有画师,唯有画师仰着头,望向那远向高天的神明手中所牵少女,目眦欲裂。

那便是神出手的代价,画师的妹妹,芥川银。

‘此间祸事皆在下一人所为,若要寻仇报复,冲在下一个人来就是,与银有何关系!’

然而,一片一片的万岁声之中,这点悲鸣便那样被淹没了,说到底,会至如此境地,也全赖画师咎由自取。

超凡世俗者,还不是要被拉回这世俗中,日不能息,夜不能寐?

画师咀嚼着这悲痛,于集市上,以鲜血为朱红,以木炭为黛黑,竟将高天上的神明一并画入了‘罗生门’中!神明的光辉落入这地狱中,变成了血光,慈眉善目亦变得狰狞无比。

画中魂灵于画中涌出,对画师曰:‘我可将力量借予你,只是我这画中仍缺一灵魂一血肉,须得你投身其中。’

画师问曰:‘在下该向何处寻那神明栖身之处?’

魂灵答曰:‘向西去,一直沿着惘生之桥向西去,走到尽头之处,便是高天神国。’

集市上的人被那通体漆黑,间或闪烁着血光的魂灵吓怕,却也知道画师欲为之事并非好事,不再高呼万岁,前来试图制止他的妄念。

黑兽吞噬了一切,而罪人犯下杀孽,亦堕入一重地狱。

罗生门画卷共绘有十八重地狱,而等画师堕入第十八重,便是代价支付之时。

但画师并不在乎。

他之生命,非为自己所活,亦非为自己所弃,灵魂血肉不值一提,随祂拿去便是!

画师从家中出发,学徒或死或逃,唯有一人前来,名为藤原紫,自称为他之画技所折服,愿为其学徒,同踏西行之路……】

……

《罗生门》

【是否入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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