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爆炸吧

八九十年代的外贸生意,虽然他是人民币汇兑的,但是也翻倍不少了。

市场就是一个鱼目珍珠并存的大海,你要捞到什么,就看你有什么样子的本事,整个区域海鲜批发市场有三个,每个市场里面各自的定位或者一样或者不一样,每个市场里面有百八十个门头面,大店小店冷库加起来几百个。

飒飒看来做生意不简单,因为很累,得跑,一家一家跑去看去比较,然后还要问,坐在屋子里面永远是做不成生意的,所有的生意人都是从发现商机开始,商机就蕴藏在这些市场这些门头面里面。

有几个人说自己跑遍了苏北所有的海鲜店铺?

土生土长的人能知道哪家店最好,哪家店最擅长卖什么,哪家店卖的最公道吗?

不可兼得的,飒飒纸上却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副产品批发市场的一家店货最全冷库最大,但是冻货日期不固定,里面不一定全是三个月的货,陈货也很多,如果从他们家拿货,最好是拿中等档次的货,高级货他们家没有。

小的门头面可以赊欠,老板也实在,东西新鲜又实惠,但是有个问题,小本生意,货期不固定,有可能今天到,有可能明天到,服务商搞得又不是很好。

不用说商海浮沉了,光是买鱼都有这么大的门道,更何况是卖鱼的呢?

这是一门学不完的知识,飒飒一头扎进去,第一桶金就比人家一个月工资赚的多了,第二桶金第三桶金接踵而来,他心火热的在这样的时代里面奋斗,不觉苦累。

等春天的时候,他租了个大铺面,买了十台冷柜,人在这个年纪,已经邋遢的像是个五六十的老头儿了,或者像是个七八岁没人搭理的留守儿童,永远灰扑扑破旧的衣服,棉袄袖口那个地方都磨烂了。

进货的老板娘实在是看不下去,“飒飒啊,你来。”

这孩子从家里拿货越来越多,也不差钱啊,那就是没人管,这么大也不知道买衣服穿,也不知道吃好点儿的,她昨天给儿子买新衣服了不是,旧衣服没地方搁置了,想着就是给飒飒。

家里亲戚孩子也多,但是就还是想给飒飒,她是上游老板娘,夫妻档做生意的,苏北这个地方的源头供货商,她都能联系。

这是飒飒最后选的好搭档,搭档这个事情,遇见了合拍的,真的跟贵人一样,难得啊。

好的搭档绝对是以信任为基础的,所谓的合同什么押金其实都白搭,这时候多少人拿了货款跑了的,或者以次充好,或者直接就是假合同,坑的要死。

要么就看下游赚钱了,红眼病病入膏肓,提价或者断货,或者直接想分羹,直接就供货环节或者配送环节,给人家一把掐死,每一个都能让你刺挠的不轻。

她相中飒飒呢,就是觉得靠谱,他一天到晚没别的人生一样,就是卖鱼,拿货卖鱼,零卖散卖的都自己骑着个三轮车。

是的,飒飒买了三轮车,那种大的,后面是个很深的车斗子,雇了个司机,他接单子,比人家搞得服务好,你不论要多少,只要有需求的,我就给按时按点配送,晚了都话我鱼不要1了,直接送。

司机你这个月工资也不要要了,我就一个要求,准时配送。

冯老师一个月工资几十块,但是飒飒的司机一个月工资,就开到六百块钱。

这是什么样子的概念呢,司机肯定干的好的概念,肯定比一般人细致的概念,摊子就是这样铺开的。

老板娘指着袋子里面衣服,“不嫌弃的话拿去穿,不好穿的你看看就给扔了就行。”

飒飒点点头,“不嫌弃。”

抱着就走了,他时间很紧张。

老板娘也不说什么,老板就不太愿意,他刚跟司机对货的,司机搬货上去,别人赚钱他不知道,飒飒赚钱他是知道的,有货单的,能不清楚吗?

“三十箱子带鱼,都是一级货,进货价你知道的,我刚才看车上司机的单子,你知道他卖多少钱吗?”这个差价太大了,让人难以接受。

上游有时候很想抢客户的,你的利润比我多多了,一样的货,你倒手,比我多赚这样多,我一手的话,那岂不是更多。

老板娘就敲饭盆,很简单,就焖一锅大米饭,现在夏天了,豆撅子都能吃了,炒一锅,也没肉,挖一勺子吃呗,夫妻档开店都是苦日子过来的,再有钱也不大吃大喝。

精打细算是商人摘不掉的标签,但凡不是精打细算的就做不成这样的买卖,但是算下游的钱,老板娘觉得格局不对,“你换个角度想想,你的进货源也比之前多了三成,海边那边货商看你眼红不眼红呢?人家最辛苦的出船上海的渔民看你眼红不眼红呢?”

“只有互相帮衬,我们市场份额就会越来越多,你要盼着他卖的好,就会从我们这里拿货多,到时候市场上都是我们许家的冻鱼,会展中心这样的地方人都能拉到单子,我们要考虑的是保证好鱼的品质,三个月内的鱼不能用六个月的鱼,我们的口碑也立起来了,到时候大家都找我们来拿货,你也不少赚。”

市场上,无船不成海,独木难支舟。

要看大的行情,只要行情好,各个环节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就稳赚不赔,你不用考虑别的,风就会刮着你往上走。

许老板笑了笑,“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还是你想的周到啊。”

有时候有个好配偶也很关键,俩人格局不一样的时候,一个引导一下就行了,前提是许老板人家听进去,他发自肺腑觉得自己老婆不孬,觉得自己老婆格局好,所以愿意听。

要是瞧不太起自己老婆,又觉得自己老婆样样不如自己的时候,那绝对不会听老婆一句话的,连插嘴都觉得不配呢。

许家夫妻档,就眼睁睁看着飒飒把本地冻鱼市场,一点点侵吞,然后饱和。

飒飒前后两年没有正儿八经回过家。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在他的认知里面,有自己事情做的时候,是很少顾及父母的,体谅不到父母的心思,也做不到多么孝顺。

甚至不会说一句跟父母的客套话,冯立仁扛着铁榔头回家,夏天锄草的嘛,一场雨就一场草,天晴了就去锄草,晒得黢黑的,小老头一样的皮都皱巴了。

飒飒还是灰扑扑的,他喜欢这种颜色,耐脏,个子长高了很多,不收拾自己,“地里没赚头,你应该考虑去打工。”

去外面打工,比地里要好,外面的行情跟变化,是十八线村落跟不上的。

冯立仁看见儿子是高兴,这个高兴持续到飒飒开口,父子是仇人,这句话在飒飒这个年纪是真的,男孩子长大可能会经历一个反父的过程。

他心想自己不如生个哑巴呢,结果飒飒不是哑巴,他会叭叭叭说话,说话就噎死人,所以冯立仁就只能当哑巴。

他也不是天生的哑巴,所以当哑巴的时候不顺心,铁锹扔在地上哐当响,家里桶工具什么都都挨个发出声音来。

飒飒就觉得不可理喻,他回来就是个错误的,看冯立仁去挑水,扭头跟高青青说,“妈,我走了。”

他家里也远,这会儿去村口还等不到班车,得走三里地才能坐上班车回去。

高青青还在灶房里面呢,儿子回来了炒菜给吃,热的汗流浃背的,脖子上挂着个毛巾擦把脸,听了都愣住了,“你上哪儿去啊,饭马上就好了。”

她这么大的火,就是看孩子瘦,而且乍一看见,她怎么觉得这孩子个子没太长呢,觉得外面吃不好,家里没有大鱼大肉的,但是管饱啊,外面没人让着你吃饭。

飒飒不愿意解释,或者就是说没话儿,没话说,结果一看他妈急匆匆站起来,眼眶子都红的,才觉得自己也许教人伤心,“我忙会去,不吃了。”

还是走了,不走待会儿他爸回来,还是要吵架的。

前后二十分钟,飒飒留下来一袋子冻鱼。

不是大的,就是进货零卖的那种小的挑剩下的,有的头掉了,有的尾巴掉了,品相也不是很好,但是味道一样。

好的都拿来卖钱了。

高青青拦不住她,飒飒一走,她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菜打出来,也因为孩子伤心,到邻居家坐坐,就说了,“我饭都好了,每次来就跟参观一样的,最多就吃顿饭的功夫,不知道他怎么了,我白养了这个孩子,从小到大我跟他爸回虽然没钱,什么好吃给买什么。”

结果养大了,跟不是亲的一样的。

邻居也不是别人啊,都是旁亲,七拐八拐的或者直系的都有,就是冯老师亲妈在这呢,她自己家里事情不讲,但是评论别人家里事情很会劝得,斩钉截铁,“他这样就不对。”

“小孩家家的,一定要教育好,不然在外面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他性格这样越来越孤僻,在外面大概也不好过,才会这样的。”

又出主意,“但是反过来说,这孩子是自己亲生的,你还能不要了,他不跟你亲近,你就去跟他亲近去,打听打听他在哪里干活的,去看看他,吃怎么样住怎么样,别让人欺负了。”

她又护短,一个矮矬矬的老太太,胖乎乎的,说起来自己家族里面的孩子,都带着光圈儿,“青青你也别哭了,回来跟他爸去看看他去,小孩我看着长大的,不孬,他就是辍学也不在家里玩,也不出去找狐朋狗友凑档子游荡,人家还自己养活自己呢,不孬!”

等着高青青走了,跟自己大儿媳妇就说了,她跟着老大住的,养老也打算靠老大的,这是长子,家里还有长孙,所以冯老师那边她一点不靠着。

在这边洗衣服做饭啥都干,给儿媳妇拿筷子,“他们两个就心狠,那么大就给出去打工,说不管就不管,扔出去两年多了,现在说孩子不亲了,跟孩子置气是不对的,孩子还是要从小教育好的,他们教育方式有很大问题。”

不认可,你跟孩子再置气,不应该十二岁就放任出去不管。

等冯立仁回来,那两桶水就直接砸地上了,扁担他给气的都扔墙院外面去了,为了省点自来水,他都去挑水用的,心脏突突突的,跟揣着小兔子一样。

不想开口的,想当哑巴,可是再不开口,就直接原地爆炸,“你哭什么哭,自己生的个小畜生,做好饭都不吃,来家还不如个旅馆。”

“我省钱干什么,我们还攒钱给他,觉得他不上学了,一个劲攒钱给他留着好娶媳妇儿,成家立业扶持他成人的,攒个屁呢,以后都别干了。”

心灰意冷,儿子是不上学了,也慢慢接受了,这就是打工没出头之日的命,那就给儿子增加点软实力,比如多攒点钱。

攒点钱好长大了用,结婚生子盖房子。

都烟消云散了,冯立仁这个觉得儿子不争气,只能苦一苦自己跟老婆的小老头,就恨不得宇宙立马爆炸,把他儿子炸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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