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轻舟而言,他从未拥有过什么。任何他得到过的东西,都会轻而易举的被陆玉安践踏和破坏。母亲给他做的衣裳,被刺破。父亲随手扔给他的木剑,被折断。
哪怕是些简简单单的腿脚功夫,都是他偷偷摸摸趴在墙头,看着宁王教授陆玉安时,自己暗自记在心底的。然而,这些都是陆玉安最不在意的东西,他可以偷懒,可以懈怠,甚至可以毫不在乎的丢弃。但是在陆轻舟这里,都是他求而不得的一切。
所有他能够接触到,陆玉安都会十次、百次的练习,在无数次的实践中,一点点成为他存活下来的技能。
但此刻,温疏给了他一丝不同的希望。他似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尽管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他的依靠。
“我,可以吗?”陆轻舟蹲下了身子,让温疏不用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脸。
在温府的这些日子,陆轻舟发现,她很喜欢,自己的这张脸,尤其是这双眼睛。有时,温疏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发呆起来。
这个发现,让陆轻舟禁不住地颤抖,一种让人难以描述的欣喜与激动,从脚底升腾到大脑。
突然放大的面孔,深幽的眼眸将她吸了进去,温疏呆愣了一下,点头道:“当然可以。”
不对,她怎么又发呆了?
“我跟父亲说一声,让你做我的陪读就好了。”虽然陆轻舟只是个外室子,但凭着温文清和宁王的关系,这并非难事。只是往后宁王妃或许会看她不太顺眼。
不过,想想这些日子,宁王妃如流水般给她送些的礼品。她,应该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吧。
院墙边的春笋长得正好,一颗颗地顶破了地面,向着天空直直戳去。
温疏流着口水,对着绿蕊撒娇道:“让小厨房,给我做份竹笋烧肉呗。这清汤寡水的,我可是真吃不下了。”
温文清不仅罚了温疏禁足,还命人减少了她的餐食,顿顿只有小荤,没有大荤。早就馋的她快哭了。
“好。”绿蕊算了算日子,便是让温疏解馋一日,哪怕相爷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太计较。
等到绿蕊走了,小院里便只剩下了陆轻舟与温疏二人。
“帮我遮着太阳,可不能晒黑我。”温疏小手一指,陆轻舟立刻移步站到了她左侧方,一道修长的影子遮在了她的脸上,刚刚好。“陆轻舟,昨天的故事还没说完呢。我还想听。”
昨日,陆轻舟说了一个被人嫌弃的魔教男子,爱上了一位武林侠女的故事,故事里这些魔教男子自卑怯懦,暗恋侠女,却不敢明说。只敢一次又一次地偷偷跟踪着侠女,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了那么多次,侠女肯定也喜欢他了!”陆轻舟绘声绘色的讲着故事,温疏津津有味的听着,“肯定的,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也喜欢他,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魔教之人呢!”
悠长的日光下,椅子上的人儿沉沉睡去,陆轻舟站在她的身侧,望着她的侧脸入了迷,轻声道:“我喜欢你,很喜欢。”
一丝阳光闪过了她的眼睫处,眼皮轻颤了一下,而后又归于平静。
本应十日就该结案的游坊街失火案,因着在慈善院抓到了歹人而有了新的进展。
“相爷,圣上可要彻查追究?”牢狱内,京兆府尹卫谨已是第六次提审完王氏兄弟,原本他们是咬死了不说为何放火,亡命之徒,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在温文清单独提审了一次,他们松了口。
“亡命之徒,有了希望,便会惜命了。”温文清给了他们一个希望,“这件事只怕是太后拦着。”
国公府卢家,出了一任太后,一任皇后。外戚势大,哪怕皇帝多次断了卢家入仕之路,他们的手仍旧伸向了北齐的工商农各个地方。
卢家,是北齐最烂的一条树根了。
“便是被拦着,但到底能让卢家消停一会儿。”卫谨叹了口气,“这苍天在上,难有清明。”
“只是可怜了那些孩子。”卫谨问道,“相爷可有安置之法?”
“再说吧。”此刻,温文清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待我再想想。”
温家,日暮西沉,淡紫色的晚霞铺满了整片天空。
“什么东西,这么香?”温疏躺回了闺房内,一阵阵的香味飘进了屋内,诱得她忍不住起身。
绿蕊端了一份食盒进来,“新鲜的笋汤,陆公子给你做的。没想到,他这厨艺还不错。”
“笋汤?”揭开盖子闻了闻,喷香,温疏不由地吞了口口水,“这笋做汤都没什么味道。”
温疏向来不爱喝这些。
绿蕊盛了一小碗,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而后扶着温疏的背,在她的胸下垫着几个枕头,让她稍稍抬起一些。“可是舒服一些了?”
“嗯。只有汤吗?我想吃红烧肉啦。”温疏淡了半个月的口,现在恨不得吞下一整只乳猪。
“红烧肉太油腻了,酱油又多。你伤口的结痂还没掉,留了疤就不好了。”绿蕊弹了弹温疏的脑门,“给你备了一些小炒。”
“尝尝,这汤可是熬了许久呢。”见温疏一口不尝,绿蕊劝到。
没办法,温疏只得端起来尝了一口汤,刚入口,眼睛都瞪大了。“好鲜啊!”
“那就多喝几碗。”绿蕊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巴,“陆公子就是出身差了些。这人倒还不错。”
这一说,温疏一口汤呛着了。“绿蕊姐姐,你前些日子还嫌他不会做事呢!怎么现在句句都是他的好话。”
绿蕊比他们都年长几岁,更是看出了陆轻舟对温疏的心思。只是那样的身世,确实配不上温疏。她此话,也只是试探试探温疏,“难道小姐不觉得陆公子好吗?”
“他?不过是听话些罢了。”温疏喝着汤,又提了一句,“再加上厨艺还行吧。”
闺房外,陆轻舟侧身躲在窗户旁,听着里面的交谈嬉笑。哪怕只有一处入了她的眼,他都欢喜。
“宵小之辈,竟敢偷窥!”
正当他转身要走时,一把泛着银光的剑刃直抵在了他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