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当傲慢占据上分,安迪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他伸出手,点向唐纳德额头,手掌挡住了透露着癫狂的猩黄双眸。
“不是,我不是强者,如果我是,我不会让你去打碎孩童和少年的梦;如果我是,你不会活成全无自我的傀儡;如果我是,今天我不会杀你,我会为你建所精神病院。”
“于我而言,强者不是纵横猎食的狼,而是它望月的眼神,是它脚下庇佑鼠草生发的阴影。”
灵魂工匠的效果下,安迪的手碰到额头,也碰到了唐纳德没有防备的灵魂。
恶魔天生是玩弄灵魂的行家。
“我杀你,是因为我弱。”
“弱到没法做到我说的任何一项,弱到无法张扬自己的追求,弱到必须杀你才能不被你们吞食。”
安迪放于唐纳德头上的手没动,灵魂之手却依次划过他灵魂的区域。
“展望未来,立足当下,由弱及强。”
“你想说你也只是想变强,变强之后也能想狼家样庇护北境,不,不一样。”
“残害弱小者,吞食他们的命运壮大己身,等足够强了再保护他们,这是自欺欺人的谎话。”
“你说狼家也这样?”
“是啊,你的理解片面、偏激,但确实狼家也这样,北境都这样,影识律拨开温情的表象,其内里本质是血脉天生、弱肉强食。”quwo.org 橙子小说网
“你也是被其征服的人,如你去征服那些小孩。”
终于,安迪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灵魂承载的东西实际很少,于本能如深埋地底的种子,于认知如笔迹透过纸背,留在桌面的淡淡痕迹。
灵魂中没有记忆,只有比记忆更深刻的东西。
【灵魂·寤识·蛇鼠:丑陋的侏儒小孩被人取笑,他哭泣之际,父亲告诉他丑蛇是蛇,俊鼠是鼠,擒笑者五,而杀二,余三跪地哭呼美,小孩以为其美,笑记蛇鼠之分。】
“靠吞食弱者的愿望,去实现自己的愿望,这不好,不……谐。”
“你是错的,狼家是错的,影识律也是错的。”
“命运不该以征服和吞食为流动之法。”
“是啊,身处其中,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避无可避,所以我说这么多,想这么多,只是给自己一个答案而已。”
“我会猎杀你这样的强者,帮助那些怀揣微小梦想的弱者,直到世间再无你我这样的强者。”
安迪意念引动,原罪之力化作狰狞巨口,对着唐纳德因身心臣服而裸露出的灵魂,对着寤识·蛇鼠咬下。
寤识虽弱,却是撑天之柱,浮萍之根。
一时,唐纳德的记忆混乱,认知摇晃,再无狂信徒般的无畏,癫狂而炙热的腥黄瞳孔变得黯淡而柔弱,泪水从中涌出。
“疼,我好疼啊!”他哭着说。
“睡吧,睡着就不疼了。”
“疼,睡,睡着,我要睡…”
唐纳德声音渐弱,眼神渐淡,他灵魂如破了个口的沙袋般流逝。
安迪的水平没法只从完整的灵魂中取出寤识,而不损伤灵魂。
几息后,安迪替他合上彻底黯淡的眼睛。
唐纳德一死,战争锁链形成的特殊区域如玻璃般破碎。
踮着脚,神色激动的观众重现眼前。
司命和融血翻飞,杀气腾腾地浮于两侧。
安迪眼神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前面目光复杂的各贵族身上。
“我乃安迪,命定之狼。”
“不信的上来。”
无人敢动,无人出声。
于是欢声雷动,万众高呼,安迪之名响彻双城。
哈里曼伯爵满脸怨憎惊恐,只是他还没起身,便被公爵犹如实质化的领域之力禁锢。
他毫无遮掩的赫然之威第一时间吸引了无数目光。
哈里曼痛声疾呼道:“公爵大人!您没听到吗,他在质疑影识律法,他企图颠覆北境,颠覆狼家,若他成了义子,必为祸乱之源,请准我杀他。”
公爵说道:“哈里曼,二十年前,你勾结恶魔,哄骗我父兄南下,致北境上万子民再无归期。一个月前,又暗结夜教,引夜教入境,使浮木村近百人惨死于吸血鬼之手。两时之中更是暗中迫害同胞无算,若非安迪冒险设局揭露,你还能再伪装下去。今日,你怎敢提为北境如何?”
“父亲,请为北境,为北境之民除此毒害。”
“杀他,杀了他。”
安迪一呼,万众景从。
连前排的贵族,也纷纷出言请求,他们大多有家人死于二十年前,不管如何,此仇从未忘记。
呼吸艰难的哈里曼伯爵咬牙偷看儿子哈罗德一眼,见其浑身颤栗,不成人形,跌倒谷底的心反倒稳定了些。
从背叛狼家,图谋持火资格开始,他早想过可能会有这样一幕。
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快而已。
他哀求着看向杜弗伦公爵。
公爵呼吸微重,放松了领域的禁锢。
哈里曼遂以袭击其它贵族的狰狞之姿撞上哈罗德,厉声疾呼“你这弑父的混账”后,死于哈罗德怀中。
短暂注视了伯爵尸体会,公爵收回目光,笑着说起安迪一路所行,又谈到他惊人的天赋。
最后他说:“安迪让我想起一个久远的预言,它说‘追逐太阳的暗影终将重回此地,护佑被灰雾笼罩的子民。’我不清楚安迪是不是预言中的人,也不清楚你们是不是认可了他,但狼家的本能,无数次带领我们躲过灾祸的本能,告诉我安迪应该是义子。我将在今年的祈收节秋祭上,正式收他为义子。”
目睹安迪新缔造的传说,又见坏虫哈里曼伯爵因安迪而死,再听公爵预言中的护佑,绝大多数人选择了认可安迪,亢奋的他们裹挟着部分不同意见着,一起高呼起命定之狼。
公爵回头,看到罗梅大师仍无意识地扯着胡子,好笑道:“你觉得他的回答怎么样?”
“怎么样,”罗梅跟着说了句,才反应过来,叹道:“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有过去的记忆了。”
“本以为他多半答不上,答上也顶多浮于表皮。结果别说是‘对错、强弱、好坏’的区分,还说出立足当下,罚强扶弱的行动观,最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甚至深入到了命运层面,否定了征服类律法。”
“虽说建立偕同律法的想法有点幼稚,但他的思考已入正轨,也有了肩负责任的觉悟,是王者之资啊。我无法想象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想到这种程度,他难道天生为王吗。”
公爵笑着看了眼诺娅,见她站在人群中,却和周围格格不入,人群没注意她,她也没在意人群,带笑的眼中只有安迪一人。
是天生,也是因为有优秀的引导者吧。
他收回视线,“偕同律法吗,确实是不可能实现的幼稚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