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策 金蝉脱壳 第二回 离学

第二回 离学

当夜,朱勔便备上一份厚礼,前去拜会蔡京。

二人见面后自是一番客套,又说了几句闲话后,朱勔方才开口道:

“太师为圣上日夜操劳,但不料仍有人信口雌黄、大放厥词,想起来不免让人寒心哪!”

这段时间朝中的反蔡势力又有所抬头,蔡京也正为此焦虑,听到朱勔的话后心有所动,急忙问道:

“又有人讲了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朱勔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太师想必知道,我儿书镇入画学已三年,其间兢兢业业,不敢有一刻松懈,哪知偏有那不务正业之人,辜负圣上重托,不以提高画工为已任,却偏听偏信一些江湖传言,并在画学中广为散播,其言语之恶毒,直指太师您啊。”

“是哪位学官如此大胆!”蔡京怒道。

“这个……”连朱勔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并非是那几位学官,而是一名画学生,名叫王希孟!”

奸滑如蔡京顿时明白了朱勔的心思,暗道原来画学大比将近,今日前来是想替他儿子除掉一个竞争对手。

只是为了自已家的小孩子,居然找到当朝太师头上,实在有些小题大作,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让世人耻笑自已的气量,当下摇头笑道:quwo.org 橙子小说网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一个小小的画学生而已,何必大惊小怪,由他说去吧。”

朱勔听后大急,心想你是不怕,可我却不能让他威胁到儿子的前途,忙道:

“太师切不可大意,此子虽年纪尚幼,可言行举止却极有法度,难说背后没有人加以点拨,况且如今圣上对画学厚爱有加,让这些人上朝时绯紫佩鱼,已同进士科出身的官员相差无几,且时时守在圣上身边,难免日后会在圣上耳边,说出一些不中听的话来。”

闻听朱勔此言,蔡京不免也有些心动,为把自已扳倒,那些政敌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指使一些外围人员也是常有的事,如果放任不管,真或许会迟早酿成大祸。

既然现在朱勔提出了请求,在送给他一个人情的同时,也趁着这个机会,利用那个王希孟,来一次敲山震虎,想罢便点头道:

“不枉你有此番心意,余下之事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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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中,时间很快来到了大比之日。

因为只是一场外舍升内舍的考试,时任画学博士米芾定下试题后,便将其他事宜交由学正陈尧臣、学渝张希颜两位学官负责。

经过几番认真地评选,陈尧臣、张希颜面对着几名画学生的画作也是赞不绝口:

“真是后生可畏啊,假以时日,其成就必不在我二人之下!”陈尧臣边说边将一幅画作置于最顶端。

张希颜低头看去,只见绢纸上群山巍峨、长河浩荡、四海广阔,一线帆影自巨浪里露出,右上角书两行唐诗: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不消说,这定是王希孟无疑!”张希颜笑道。

“不错!”陈尧臣也抚掌笑道,“虽说画工尚有提升之处,单就画意而论,这份气魄却是我所不能及的。”

“确实,如以笔法而言,朱书镇与他并不逊色太多,但这两人所体现出的画意,却是有云泥之别,人之性情如此,单靠学官去教,却是教不出来的。”张希颜点头道。

“那此番升入内舍的人选……”

话未说尽,忽听外面有人高喊:“太师到!”

陈尧臣、张希颜忙起身相迎,心中却在暗自嘀咕:

——平时他都只关心上舍里人员的选拔,为何今日会关注外舍升内舍的考核?

迎进蔡京并让其于上首坐定,未等陈、张二人问明来意,蔡京便开口道:

“今日为圣上选取少年英才,不知二位可有定夺?”

陈尧臣、张希颜忙答道:

“已选定几份初稿,正准备呈上去请米芾博士论定。”

“圣上之事便是我们众人之事,”蔡京点头道,“先拿过来我看看。”

将几份画稿一一看过,蔡京也不禁连连赞叹:

“虽是少年,却也隐隐有了大家之风,实乃我朝之幸、圣上之幸也,不知这几位少年都是谁啊?”

“未呈米博士之前,糊名还未拆开。”陈、张二人答道。

“那今日便由我为米博士代劳。”蔡京微微一笑道。

虽然不合规矩,但当朝太师的权势又有谁敢违抗,陈尧臣和张希颜也只得拆开糊名,将各人画作放在蔡京面前。

蔡京再次一张张看过,边看边点头道:

“可入内舍!”

就在陈、张二人微微松口气的时候,忽听蔡京对着一幅画“咦”了一声,随即说道:

“王希孟……这一手字写得不错!”

陈尧臣、张希颜暗自皱眉,这里是画学,而不是书学,不评画而评字,这算怎么回事儿?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只听蔡京继续说道:

“其他人均升内舍学画,王希孟将其招入禁中文书库,即日起前去履职。”

陈尧臣大惊,禁中文书库他是知道的,那是枢密院和政事堂处理各种文书的地方,虽说是两个重要的部门,但如果只在那里担任一个小吏,无疑是对一个绘画天才的巨大埋没。

出于对王希孟的喜爱,也是对自已学官身份的责任感,陈尧臣壮着胆子上前一步道:

“太师,王希孟此子在画艺上天份极高,如果只是在文书库做一些誊写抄录,未免……”

蔡京却摇头道:

“此言不妥,我等具是圣上之人,置于何地皆是为圣上做事,如因一己之私利,便可百般推脱,这等人不用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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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京已离去多时,陈尧臣和张希颜仍呆坐不语。

良久,张希颜长叹一声道:

“可惜,也不知王希孟何处得罪了蔡太师,竟将其招到文书库,如此天才被埋没,唉……”

脸色阴沉如水,陈尧臣闷哼一声道:

“那又如何,让去便去,只要希孟心志不堕,我便可为他提供一切应用之物,随时加以指点,要出人头地,并非只在这画学之中!”

张希颜担心地看向陈尧臣:

“倘若这事让蔡太师知晓……”

“他?”陈尧臣冷笑一声,“最近朝中又风声四起,台谏官相继弹劾,历数其轻易赏赐以蠹国用,凭借爵禄以市私恩等十大状,恐怕早晚自身难保!”

“且不说他,只是眼下要如何向王希孟解释?”张希颜依旧愁容不减。

陈尧臣长叹一声,招手命人将王希孟叫来二人面前。

“希孟,今日只想问上一句,若有一日你不执画笔,可想过又将如何?”陈尧臣问。

王希孟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更不知陈学官没前没后地问出这句话有何含意,只得恭恭敬敬地施礼答道:

“此生唯好丹青,其余未曾想过。”

“若有一日身不在画学,可还会执笔绘丹青?”陈尧臣继续问道。

王希孟一惊,但仍老老实实地回道:

“无论身在何处,此心终生不渝。”

“好!”陈尧臣颔首赞许,“你现被召入禁中文书库,虽身不在画学,但张学渝和我会不时前去指点,你也可在无事之时,来画学向诸位学官请教,所有应用之物我们尽数供给,只愿日后切勿违了今日之心意。”

呆了半晌,王希孟开口问道:

“这是为何?”

陈尧臣摆手:

“有害无益,何苦要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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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满腔的不解和不舍,王希孟最终还是去到了文书库,因他一来年纪尚小,二来有陈尧臣等人的从中打点,文书库的主事并没有为难他,只象征性地分配了一点工作,完成后则任由他继续作画。

虽然不能再接受画学里系统的画艺教育,但从另一方面而言,也少了一些条框的束缚,这让王希孟在创作上有了更大的自由,加上陈尧臣、张希颜等人不时的指点,身在文书库的他竟有了一种鱼入大海的感觉。

看着王希孟画艺精进,陈尧臣等人也是喜在心头,平日里更是勤加点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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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徽宗忽发兴致,命内待取一些画学生的习作观看,陈尧臣便将王希孟近期的一幅画作,混在其他人的作品一同呈了上去。

好巧不巧,恰逢蔡京下朝,远远看着一名内待捧着几张画轴向内宫走去,便好奇地叫住问道:

“这是何物?”

内待答道:“画学里生徒的几幅画作。”

蔡京深知徽宗性情,一旦入眼,可能直接绯紫佩鱼,如此笼络人才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便道:

“若这些画学生不堪,岂不污了圣上眼睛,先让我看上一眼,如若可行,再拿去与圣上相看。”

进到一处书房,蔡京打开画卷观看,不免也微微点头。

然而当他看到署名为王希孟的山水画时,却有些暗暗心惊。

——他本已不在画学,为何他的画作仍会上呈?

——为何他已离开画学多日,画艺却不降反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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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诲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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