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妈妈’捏着嗓子,明显比平日里造作一些,说话柔中带油。
“是呢,老身也没想到,家中父亲就这么突然暴毙了,昨日晚上接到信,我...我这心里...呜呜呜...”
兰清雅被她那句老身惊住,真没看出来,稳重乖巧的祁彦辰变身之后如此放飞自我,简直比姬无殇还要能演。
她平日里并没有替人尴尬的毛病,如今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夫人礼貌地安抚了几句,给她带了些盘缠,将人打发了出去。
“小兰儿,好生送你乳母归乡。”
兰清雅乖巧应了,带着‘苏妈妈’回了院子。
半个时辰后,苏妈妈背着小包袱出了白府。
上了租来的马车,她挥手同白家小姐作别。
兰清雅略带无语地冲她挥手,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
转头回去,她暗骂姬无殇搞这一波,还要让她帮忙善后。
七个月后,她收到沈翊君凯旋之前的最后一封信。
里面没有问她为何没回信,只是简单的一句等我。
她微微一笑。
她会等他,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他。
自此,边城的战报时不时便从宫中流出些许。
战胜了,是士气大振的好事,女帝没必要藏着掖着。
白清雅在国子学中,消息很灵通。
听说,十六岁的沈翊君请命,带领八百骑兵奇袭,绕路到敌军后方直接杀入雄鹿国物资兵卒集散中转的核心边城——纪平。
纪平的前方便是国门,后方则是雄鹿国一马平川的深腹地带。
这个位置,就像是人的肚脐,重要而隐秘。
纪平城坐落在无法逾越的天险之间,两边雄伟陡峭的山峦隔绝了被围攻的隐患,是天然的险峻雄关。
雄鹿自建国以来,从未有人从这里攻进去过。
城中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给了沈翊君机会。
他成功杀入,控制了这个承前启后的天险之城。
自此,雄鹿国的前方没了供给,后方被他瞒了近三个月,送来的粮草物资照单全收,还派人辗转运回云苍军中。
等雄鹿国那群尸位素餐的统治阶级反应过来,边城已破。
剩下的就简单多了。
云苍军士入城,并没有烧杀抢掠欺男霸女,而是大肆宣扬女帝的仁慈柔善。
更有先前的凉国平民现身说法,在街头成日里宣讲女帝的惠民之策。
很快民心就被动摇。
原本的雄鹿国内部早就腐朽不堪,百姓们的生活根本就是在生死边缘挣扎。
想死又死不了,活着还要受尽苛捐杂税的盘剥,简直苦不堪言。
如今云苍女帝的功绩像是一束光,照进了黑暗许久的雄鹿人心中。
即便再差,也不会比如今更差了。
人心一旦开始变动,就如难收覆水,倾泻而出,无法抵挡。
“八百骑兵就敢深入腹地?”国子学中,旁边的同窗声音夸张,满是不可置信。
“真不知道他是大胆还是鲁莽。”
“要不怎么说小公爷被军功冲昏了脑子呢,命都不要了。”
“自古富贵险中求,他是冒险了,可也成功了不是吗?”
众人陷入沉默。
“这小子,运气真好。”
不知谁喃喃说了一句。
白清雅垂下眸子。
运气好吗?
这件事,需要魄力胆识,敏锐地军事嗅觉,和对时机把控的精准。
还需要信任他,敢于支持他的主将,和能够跟他出生入死,义无反顾的军士。
差一项,这险之又险的行动都不会成功。
白清雅沉默片刻,提笔在纸上写下两句诗。
炎风朔雪天地换,开疆之功始少年。
师尊他,就该这么强的。
连日来消息的发酵传播,沈翊君已经被传成了武德星君降世,神乎其神。
云苍国富民强,女帝一道圣旨,源源不断的兵卒与粮草送到前线。
沈翊君为先锋,所向披靡。
大军一鼓作气,送了积重难返的雄鹿王朝最后一程。
同时在雄鹿国皇宫,他们还搜出了宁国国君答应派出援军的信件。
这下,女帝又有了开疆拓土的理由。
第一次随军就功冠全军,沈翊君这一波是稳了。
原本不过是靠着父兄血肉铸造起来的功绩与女帝的垂怜才得以维持家族荣耀的沈翊君一夜之间成了云苍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够得上够不上的,全都在打听原本没正眼瞧过的少年。
兰清雅依旧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只是每每上街买书,偶尔能察觉出一道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
巫念死了,是她背后的那个人吗?
兰清雅不以为意,对方迟早都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时间倏忽而过,如大江东去,不舍昼夜。
终于,宫中传出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
云苍百姓无不欢欣鼓舞,与有荣焉。
他们的国,越来越强盛。
这种感叹,是国富民强,人们的日子越来越好时才会有的。
明日,大军就到云苍城了。
一大早,兰清雅兴致勃勃地拉着画意往外走。
“小姐,你又要出门?”
兰清雅嘿嘿一笑:“之前订做的衣服怕是好了,咱们出去看看。”
画意奇怪:“估摸着今日傍晚就能送到,小姐急什么?”
她订制的衣裙正是她送别沈翊君时所穿衣裙的同款。
如今她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先前的衣服自然穿不下的。
“我等不及了,若不合身还能趁着今日再改改。”
那铺子的师傅手艺极好,从没第二次改过。
画意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上了。
她家小姐平日里都是气定神闲,鲜少有如此心神不宁的时候。
她知道劝了也没用。
兰清雅满意地从裁缝铺子出来,画意怀中捧了个精致的盒子。
“既然都出来了,不若去买书?”
画意长叹一声:“小姐,你真没新意。”
兰清雅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我越来越像庄夫子了,是不是?”
画意抿唇笑了:“庄夫子可没有你这般好看。”
“就你嘴甜。”
“奴婢先把衣服送回去。”
兰清雅指了指对面的茶楼:“我在那里等你。”
画意点头,转身往白府而去。
兰清雅依言进入茶楼,点了一壶施恩玉露,坐在靠窗的位置扫视来往行人。
忽然,一个人大摇大摆地坐在她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