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忍不住满心欢喜,来到了思过堂,一见之下,立刻后悔不迭,这里虽在峨嵋金顶下,说是思过堂,只是说得好听,却是一个山洞,离金顶颇有一段高度,山洞的石壁被人为打磨得非常光滑,只是他想不通这个山洞这么高,离金顶这么远,怎么会听到上面的念经声?在他正在思索之时,几名峨嵋弟子将他推进了山洞,锁上了铁门,铁门重重,尚且不只一道,想要从里面打开,简直是天方夜谭。
朱雀回转过身,趁着峨嵋弟子还没走远,他大喊道:“喂,我,我要出去!我不要被关在这!”江湖中人都说朱雀乃是季布一言,可低万金,别说朱雀,就是寻常江湖弟子,也没有这么快说话不算话的,此事偿若说出去,认得朱雀之人一定认为不可能。可是朱雀见到自己所被囚禁之地,和自己心中所想的颇不一样,在这里如何能见到伊雪呢?因此他大叫大嚷,希望这些人赶紧把自己放出去。
可是那几名峨嵋弟子理也不理他,锁好了最后一道门,人便一起出去了。
朱雀站在这思过堂中,心中明白为何这里叫做九幽思过堂,九幽者,幽冥也,九乃数之极,早就说了是在很深的地方,山洞里干干净净的,除了一个木盘,一个便壶,其他别无他物,朱雀心道有人送饭时,我便让她喊来文兰师太,说明自己不愿在这里待,自己在这山洞里,如何能够见到伊雪呢?连面都见不到,而俘获其芳心什么的,更是不用提了。
闲着没事,朱雀打量这个山洞,呈一个可以做瓢的葫芦状,而且这葫芦还是倒置的,头顶一个地方有一个通气孔,隐约透着光亮,朱雀忽然醒悟为何上面声音能够被他听到,乃是因为这山洞的特殊形状,一个漏斗的轮廓,能够将上面的声音聚拢传下,而自己发出的声音越向上越发散,难以凝聚,所以无论自己怎么大喊大叫,上面的人都听不到。
他苦笑了一声,自己真是作茧自缚了,在这里待上一会已经觉得气闷,要是待上一年,还不要了他的命。
来到铁门处,朱雀静静地等待着送饭给他的人过来,他好让她去喊文兰师太,自己要检讨自己的鲁莽,还要给她陪个不是,只要自己能够出去,自己再想别的办法见到伊雪吧。
朱雀的两手抓住铁门的栏杆,目光落在自己被灼伤的手上,又情不自禁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心道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伊雪见了肯定认不出自己就是朱雀,自己以吴陵光的名字对她死缠烂打,她是否能够想起自己呢?自己是否会成为自己的情敌?想到好笑处,他便哈哈大笑起来,反正这里也没人能够看到他,也没人能够听到他,自己爱笑便笑,不用理会别人的眼光。
天色渐黑,从头顶的那个通气孔也能感到此时已到了傍晚,给自己送饭的人就要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务必要和她好好说说。
谁知出乎他意料的,饭是送来了,但不是从铁门处送来,而是从上面的通风孔,用绳子坠下来的,朱雀见绳子一端系着一个木桶,光线昏暗,也看不很清楚,想来木桶中放的就是饭菜,他顾不得去拿饭菜,人对着通风孔喊道:“喂,请你去找一下文兰师太,我有话说。”
可是上面的人似乎没有听到,那绳子提了一提,示意他拿里面的饭吃,朱雀拉着绳子抖了一下,顺着绳子高喊:“烦请这位师傅,帮我喊一下文兰师太,我要出去!你听到没有?我要出去!”
隔了一会,听不到声音,似乎那人已经离去,山洞中逐渐变得更黑,朱雀感到一种绝望的孤独感油然而生,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愤怒,哭笑不得下,暗骂自己自投罗网,自陷牢笼,就像他初见伊雪,他的心其实已经陷入,无法自拔,现在身心都不得自由,他大笑了几声,笑声逐渐变得难听。
头顶忽然传来念经的声音,想来是峨嵋女尼的晚课时辰到了,一群女尼一起诵读《妙法莲华经》:“……我等今日、闻佛音教,欢喜踊跃,得未曾有。佛说声闻,当得作佛,无上宝聚,不求自得。譬如童子,幼稚无识,舍父逃逝,远到他土……”
朱雀知道这是摩诃迦叶所说的偈言,旨在劝说人所有经历都是虚幻的,只有信了佛才能感到真正的欢喜,头顶经声嗡嗡传来,朱雀渐渐听而不闻,在上面声音的映衬下,更是感到自己所在之处无边无际的孤独,在黑暗的牢笼中,看不清事物,也看不清自己,似乎斗室的黑暗延绵极远,在一个极大的空间中,只有他自己。
那是什么感觉?是一个人深陷夜的沙漠,不,是黑暗的水底,虽然知道在这之外有无数的人,但自己被剥离在世间以外,深深的寂寞充塞心间。
可是再寂寞的感觉,也驱不走身体上的饥饿感,朱雀从这个木桶里摸到一大碗米饭,一盘青菜,一碗清水,饿的时候,感觉这虽然是素菜,可是味道却还不差,峨嵋派的人虽然没有滋味,斋饭却好。
吃完了之后,朱雀找个地方倚着睡了一觉,希望明天可以见到送饭之人,让她去喊文兰师太,总不成自己真的被关在这里一年。
半夜里,由于在这里睡得不舒服,朱雀半睡半醒,一会又做了噩梦,感到自己似乎从高空坠落,身子落在石头上,硌得皮肉疼,醒来后四处黑漆漆的,一时没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等他清醒了些,才逐渐想起自己乃是在九幽思过堂,什么思过堂,应该叫九幽大牢笼才是。自己被关在这里,除了峨嵋派的尼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深陷此地,偿若自己不能想办法出去的话,他的好友们就算想找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自己失踪一年,有谁会记得自己呢?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早饭时候,上面果然过来送饭之人,那人先将他昨晚吃过的晚饭提走,接着又送来早饭,他大喊大叫,希望那人去找来文兰师太,也不知她是听不到,还是听到了不加理会,送下饭菜后,便走了。
朱雀连吃饭的心情也没有,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就是自己距离伊雪没有多远,可是自己看不到她,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离得近和离得远又有什么分别?他大喊大叫,希望能惹起别人的注意,可是他连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过来,他开始感到不妙,用饭盘敲铁门,但是仿佛世上只有他自己那样,外界于他的反应无声无息。
头顶的早课又开始传来,群尼念经的声音传到朱雀的耳朵里,仿佛是一种讽刺,朱雀趁着山洞中还比较光亮,四处寻找查看有无能够出去的机关什么的,但半个时辰后,他就放弃了,这里是为了让犯错的峨嵋弟子思过之处,八成是天然的石穴又加上人为的修整所成,怎会有什么机关呢?
此刻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闲着无事,朱雀练了一会功夫,身上微微出了些汗,这一番动作之后,不久就感到饥饿,可是却没有午饭送来,几日后,朱雀才知道每天只有早饭和晚饭,反正也出不去,他便想办法度过每个难熬的日子,要想尽办法适应这里,不知是否头顶的念经真的起到了作用,头几日朱雀心中感到委屈和愤怒,但几天之后,他的心火渐消,百无聊赖之下,开始听峨嵋弟子们念经,发现她们每天念的经虽然都不同,但十几天后,一本佛经又会重读一边。
一个月后,朱雀已经听了两遍《妙法莲华经》。
经中一些语句他也渐渐不自然地跟着念了起来,自己一念起来,朱雀就醒悟,然后强行自己不要去记,难道自己是想出家吗?是要求佛吗?读这些劳什子干什么?但穷极无聊,还是跟着念了多次,朱雀却从中发现峨嵋练功的秘密来。
常人说一句话,随着呼吸,中间必有停顿,好让呼吸继续,但峨眉派的人念经时,往往相隔一大段字才停顿一下,这种练气的法子虽然简单笨拙,但久而久成,必能有惊人的成就,这峨眉派能在武林中,和少林武当鼎足而三,自有其道理。
朱雀也跟着尝试,一句经文只念到峨嵋弟子一半的长度,便觉得憋闷,不得不停下来,他心中骇然,自己内功自从得到蓬莱四仙的输入以后,可说独步武林,难道竟然连一名普通的峨嵋弟子也不及吗?那怎么可能,一定是中间有什么关窍自己不知道的,他仔细琢磨她们运气的法门,心有所思之下,渐渐忘了身处囹圄。
峨嵋弟子念经时有一种奇异的韵律,朱雀天资聪颖,加上内功深厚,很快找出了其中的规律,以及他们行功的方法,原来这些人并非功力比他深,只是将内力运用到呼吸间,长久训练便能做到。
随着朱雀跟着习练念经,两个多月来,不仅念熟了两本经书,而且内力也跟着又进一步。他心中对于伊雪的思念未消,却已不那么强烈,人逐渐接受现状,想到一年便可出去,如今还有九个月,每日心思放在练功上,倒也不是这么难熬。
有时候他也在心中想象,自己如果见了伊雪,该怎么说,现在伊雪都不叫伊雪了吧,她应该有了自己的法号,定然是拜了文字辈的师太为师,她的辈分就该为妙字辈,难道是叫妙雪?入了佛门,应该去掉俗家姓名,叫妙雪也不可能,该叫什么名字呢?
朱雀这样想着,逐渐发了痴,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他人在这里,外面却早已为他闹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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