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边关大捷,后宫安定和谐,太上皇又蹲不住了,乔装打扮了一番,又带着老伙计德宝公公,一起去溜大街了~
年岁到了,他于女色上渐渐淡了心思,便直往梨园听戏去。
朱成公照例把最好的二楼看台腾出来给他。
新皇一雪前耻,荡平敌寇,众人都心情畅快,梨园最近连轴上大戏,都是期盼国强民富的好戏,比如《智取威虎山》、《宋家军》、《精忠报国》等,一众票友连声唱和,情境好不热闹。
太上皇听了《越关山》,也不禁心神激荡,看,这万里江山,风景如画,这千万子民,忠腔义胆~
“朱成公,这个曲目荡气回肠,令人发醒,这是梨园新编的的么?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太上皇瞧着朱成公,这个小老伙计面带骄矜,笑容神秘莫测又说不出的惊艳。
“是,这是刚刚谱好的曲目,就等您来才公演呢,您若觉得好,那果真是十分的好了~”
德宝公公心领神会,指使小厮打赏,
太上皇点点头,“这是何人所作?”情感慷慨激昂,句句振聋发聩哪~
朱成公捋着新蓄的文人须笑道,“自然又是柳白了!”
太上皇饶有兴趣,这个柳白总是搞得神神秘秘一样,又总是大放异彩,让他更想结交一番,正好此刻国泰民安,他兴头被吊起来了,“去召此人来见朕吧,若是入眼,即便考不中官身,朕也能赐一个出身给他。”
朱成公呵呵笑道,“不必了,臣替她谢过太上皇的美意了,她淡泊名利,不愿世人知晓,只想过自己的清净小日子~”
“哦~此人竟然如此高洁志远,与你,与朕甚为相投啊,朕的年轻的时候的梦想就是荡一叶扁舟,浪迹江湖~”
朱成公面色一愣,转头看向德保公公,德保笑得憨态可掬,“近些时候太上皇空了,吩咐奴才给他买了不少民间的话本子,最近尤其迷上《笑傲江湖》”
太上皇笑得像个弥勒菩萨,“这是一个怎样豪情满溢的世界啊?!我就是看着话本儿,就不知觉想起那个场景,哎呀,这个柳白脑子怎么这么会想啊,你既然识得此人,定要为曾举荐一番,你是知道朕的,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必然不会折损了贤才的~”
说着捏起一根筷子,点着酒杯,自作弹唱~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若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朱成公嘴角浮现奇异的笑,“她从来都是这样,奇思妙想,让人料想不到,又不得不拍手称赞~”
德保公公瞧见不由牙酸,心里暗暗称奇,怪道这朱成公一表人才却孤身至今,莫非是断袖不成?!他又暗暗瞧了太上皇一眼,就见这个祖宗眯缝着眼睛,盯着戏台子上的小生唱戏,根本没注意身边的异样~
也好,也好,不然叫太上皇觉察了,心里总要起波澜的,就让这纯洁的友谊再存留一段时间吧~
后宫里,温慧公主心灰意冷,踉踉跄跄的第一次踏入了冷宫。
“你倒是终于肯来看我一眼了,怎么,遇上了 难事吧,呵。。。”,林氏枯黄干瘦的五指成梳,梳笼了散在脸边的头发,她慢吞吞的扶着门槛,一步步从昏暗寥落的房子里露了出来。
温慧公主亲眼看见,她曾经镶嵌宝石白里透粉的指甲里,竟然蓄着黑色的脏东西。
温慧心里升起一丝恶心,又有点难过。
她从前是那样矜贵优容,一形一态都要完美无瑕,就连衣服上都不允许有一丝褶皱,如今却连宫里洒扫的婆子都不如了。
林氏面上浮上讥笑,终于跨出了殿门,外面阳光真好,光辉灿烂,刺的她眼睛都流泪了,“说吧,劳您惦记,还看得起我。”她慢慢的挪到院子里,夏日了,院子里野草丛生,蚊虫滋生,林氏毫不在意的坐在石凳上,对着一边洒扫的婆子笑道,“你出去吧,公主有话同我说。”
婆子觑了一眼温慧公主华丽的衣衫,讪讪然的退了出去。
温慧嘴唇讷讷,半天才挤出一句话,“皇上降旨要我去塔塔草原和亲,我,我不愿意。”
林氏挠痒的动作一顿,眼皮轻掀,扫了温慧一眼,答非所问,“你去见过你兄弟吗?”
温慧公主一愣,手脚局促不安,“不,不曾,宗人府有令,不得探视,我,进不去。”
林氏眼底浮上讥笑,抬手撩了袖子,“和亲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去了就是首领夫人,首领年老,你若手段厉害些,整个塔塔部落就都是你的,这不是很好。”
温慧公主顿时心慌意乱,血冲到脑子里,尖着嗓子叫唤,“不,我不要,都是一个老头子了,说得好听,你怎么不去嫁?!”
一喊出口才觉不妥,急急咬住了舌头!
“呵!呵!”林氏连连冷笑,“太上皇果然宠爱你,出了那样的事情,你也无忧无虑,脑子一点没有长进!”
温慧公主涨红了脸,她瞧见林氏眼底的轻视和嫌恶,心里十分屈辱,可现在没有人愿意帮自己,她不得不掩藏从小到大的积怨,喉头一哽,红了眼眶,“母妃,我,我不想去和亲,边塞荒凉,我不想去。”
林氏抚摩了胳膊,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身上罩的棉衫,草木森森,四周静悄悄,这冷宫,就是在夏日也是冰冷冷的。
“太医院的陆太医经年我与他有恩,你去找他试试,别的就看你自己了。”
温慧心里一楞,急急问到,“他一个太医能帮我作何?我不想和亲,可也不想逃出宫去吃苦呀~”
她还以为林氏能说出个将军或者阁老,能在新皇面前进言,替她说说情。
林氏被她这一堵,半天说不出话,这样蠢的人,真的是她生的吗?
她心里实在厌烦了这个蠢钝如猪的女儿,二儿三儿都被拘禁,她愿他们下半生顺遂,太上皇仁厚,既然当初没有杀了他们,这一世只要不出事端,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可她实在不甘心呐!
她心思转了几转,还是狠下心来,“你就同他这样说,他帮不帮你就看你的运道了。既然不想和亲,又想享受公主的尊贵,那只有别人替你去了。”
温慧一愣,心下狂喜,不过片刻就冷了下来,“元武帝怎能舍得让彭城替嫁?他们是亲兄妹,怎会帮我去害她呀?!”
林氏真是被噎得没脾气了,她懒得理她,悠闲的瞥了眼掉漆的门环,踱着步慢腾腾的回了房里。
总觉得哪里有邪风吹来,一阵阵的吹得她后背心打颤~
温慧无法,脸色涨得通红,嘴里恨恨的骂了几句,只得回了宫。
夜里辗转反侧,一面是看不得彭城公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要把彭城公主掳走,让她嫁给那老匹夫,受尽蹉跎,最终郁郁而死,不,最好是死不能死,活不好活!
一面又是事败,彭城公主高傲的眉眼,“姐姐真是蠢哪,天下都是皇兄的了,就是你李代桃僵又能怎样,左右不过一个死字!我劝你好自为之。”元武帝带兵捉拿了她,她被押解去蛮邦和亲,连个阁楼都没有,整日住在行军的大帐子里,风沙野大,面皮吹得皲裂了,还要吃血糊糊的羊骨头!
“啊!!!啊!!!啊!!!我不要!”温慧尖叫着坐起来,浑身冷汗连连!
她不要和亲!
第二日,翊坤宫里就宣了太医院的陆太医看诊。
这一切,夏皇后自然是知道了。
这一日天高云淡,夏阁老匆匆进宫。
阁老夫人屏退左右宫人,拜见夏皇后,“儿啊,皇上有些日子不曾写信了吧,你祖父收到密件,皇上在箍头岭遇到沙尘暴了,下落不知,此刻封锁了消息,只递了密信给你祖父,让你祖父做主啊。”
夏皇后震惊的站起来,不顾尊仪,“怎么会?!父皇没有收到信件,怎么祖父就收到了,不可能 ,我不相信。”
“密信来得隐蔽,你祖父说,有皇上的私章,此事确实真真的,为今之计,他叫我入宫来告知于你,你好做个准备!”说着从胸口的小衣里,哆哆嗦嗦的掏出一沓信纸出来。
夏皇后柳眉倒竖,美丽的面上俱是不可置信,她十分冷静的看过了信,心里更加疑惑,字确实是皇上的字,私章也是真的,可为什么不直接送到宫里?还要送到她祖父手上?!
“我不相信!皇上他走之前还叫我安心等他,前些时候刚传出大捷,怎么这么突然?母亲,你要叫祖父提防小心有诈,不论怎样,我都相信皇上平安无恙,若是,若是真有那一日,那也定然是皇上亲手所写的传位诏书予我儿!”
她面上前所未有的坚毅,皇上不在,她为母则刚,定然要顶起这后宫来!
阁老夫人也有些害怕,“怕不是费妃搅乱吧?!二皇子三皇子就是犯了谋逆的大罪,可也没有杀头,你祖父让你千万保全自己和小皇子,前朝的事情他会谋划。”
夏皇后一惊,紧紧攥住阁老夫人的手,“谋划什么?皇上没有消息传来,那就是平安无事,何须谋划?何况,二皇子三皇子都贬为庶人,幽闭宗人府里,历朝历代都没有重新立为储君的说法,何来的继承人?祖母,您听我一言,皇上吉人自有天相,您劝祖父三思而后行,勿要落入圈套。”
阁老夫人一惊,“此话怎讲?!”
夏皇后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了一番,心里更加有底气了,“祖母你可记得林贵妃谋反的事情,皇上还是太子,那时候就已经总领朝纲,算无遗策,永安镇放出烟雾炮,让林氏觉得有机可乘,谁知却是太子早早的张好了网,就等着林氏落网呢,以孙女之见,皇上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祖父也不可冲动行事,最好让太上皇召集内阁,看看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万万不可啊,那岂不是昭告天下,皇上失踪了吗?若是有人狗急跳墙,仁宗是个软弱的,你们孤儿寡母的要怎么办?”
“那祖父有什么妙计?召集他以前的属下和学生吗?不说祖父致仕这么多年了,中间又经历了三任首辅,追随者的忠贞之心有待鉴查,何况朝臣聚众,容易引发祸乱的!”
阁老夫人六神无策,只得又匆匆的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