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朝朝暮暮

皓月当空,大地如月光一般皎洁。

程德青躺在永平镇上的一间客房的榻上,这是一间清爽简素的房子,一张桌子一张床榻,北方造得暖炕,热乎乎的贴着他的身子,他浑身暖洋洋的,心里十分熨帖,他总算能暂时忘却白日里头的腥风血雨,寒风冷雪了,有心思想想家里的娇妻和稚子了。

这一出来,已经一月有余了。

不知芸娘此刻在作何?想是睡了,盼她无忧勿念,可别再见的时候清减了,他还是喜欢她丰润有致些~

敏敏儿是不是该会爬了?待他回去还记不记得她爹?

透着月光,他瞧瞧自己握笔得手,心里有些微微的遗憾。

这是握笔的手啊,写出锦绣华章中过头名的手啊,此刻布满细碎的裂口,疮疮痍痍的,就在睡前,还沾满了血水,他还提着一颗人头对着太子邀功。。。

程德青又是一阵寒颤,他如今怎么也跟个粗鲁的军夫一样。。。

下次不能跟着太子上阵了,太子老是pua他,再这样混下去,他怕他明天要喝点人血朝太子献媚了,嗯,保持距离,才能做真正的自己,明天一定坚决要求做幕后的军师!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这才符合他得调调啊!

要离太子那个战争狂魔远点!

程德青狠狠摇摇头,又撇过太子,压下蠢蠢欲动的谄媚,开始认真想念家里的芸娘和大闺女~

上京城的程府里,程德青的大闺女四脚朝天睡得不知东西南北~

柳芸娘看着闺女的小脸蛋,此刻安详的睡着,长长的眼睫毛遮住眼睛,还是能看出同相公相似的轮廓;粉嘟嘟的小嘴巴也抿住了,同相公睡觉的时候一样;小丫头刚生下来的时候瞧着像她多些,如今越发长开了,瞧着哪哪都更像相公。

地龙烧的暖烘烘的,她和小丫头都睡得安逸,不知相公此刻睡在哪里?

都说北方有热炕,房里热的都要光着膀子,若真这样的燥,也不知道他睡不睡得惯?

柳芸娘翻了个身,侧对着帐子,帐帘上绣的是莲叶田田,鸳鸯戏水:

一对鸳鸯交颈而眠,温馨又踏实;又一对鸳鸯游玩嬉水,一只头钻进水里,脚蹼扇动,撩起一串水珠子,另一只就歪头瞧着,似乎无限宠溺;

平常也是她闹腾的多,相公也不嫌她聒噪,他官是越做越大了,翠儿常说见了二爷都不敢抬头见他,想必就是官威了,柳芸娘却觉得两人似乎还是当初的样子,只是更霸道些,他一坏起来,她可受不住!

柳芸娘又翻了一个身子,对着窗外去瞧;

月光皎洁,上京城的冬夜,月光似乎更静谧一些,院子里下仆也都歇下了,院子里安安静静,只遥遥听得远处的猫叫春,扰的人心不安,一声一声,由远及近,又似乎越来越近,怕是翻过墙,跳到府里的园子里了。

后园那只狸花猫几日都跑不见了,翠儿白日还念叨,怕是它贪吃被人捉了,她出府去采买,同隔壁的府里的丫鬟相识,那丫鬟也说,她府里也丢了猫,寻了几日了也不见踪影,还说有人专做偷猫的勾当,杀了剥皮吃肉!

翠儿一阵恶寒,这才知道,竟有人这样狠毒的心,这么可爱的小生灵,疼它都来不及,怎么会想着吃肉剥皮呢!

柳芸娘伸着耳朵仔细听,辨别是不是自己园子里的那只狸花猫,叫声尖利,似乎又不像!

耳房里也有了动静,今夜守夜的正好是翠儿,她怕是也听到猫叫,匆匆裹了棉衣就悄悄推门出去了,房门外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压低的叫唤,“喵喵~喵喵~”

柳芸娘不由轻笑,这丫头眼看就要嫁人了,还一脸孩子气,不过这样没心没肺,也真好啊!

柳芸娘又翻了身子,静静的望着帐子顶上,也不知道相公此刻想不想她?!

门又轻轻关上了,翠儿掀开棉布帘子,伸头朝内室里望,声音低得像特务接头,“夫人?”

柳芸娘笑出了声,“怎么了?还不去睡?”

翠儿这才放下心来,片刻又提起来,“您还没睡?是我吵到您了?都是那只猫,奴婢还以为是咱家的那只狸花猫呢!”

柳芸娘披了衣服下床,敏敏小可爱睡得憨憨的,两只小手放在耳朵边,依然美梦正甜~

翠儿忙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提着暖笼里温的茶水,给柳芸娘倒了一杯,一脸悻悻,“咱家那只猫怕是真的叫人捉走了!哎!”

柳芸娘喝了一口茶,侧头瞧了漏壶,亥时三刻,差不多十点半了,若是往常,她早已经累极睡下了。。。

不能想,一想就又渴了,柳芸娘又喝了一杯茶。

“夫人,夜里少喝些,小心明日眼皮子肿了,若是饿了,奴婢叫厨房给您端碗燕窝来?”翠儿这样一想颇为担忧,姑娘这些日子吃饭都不香了,二爷没出差的时候,夫人一顿能吃三碗饭,眼见二爷离家月余了,夫人渐渐的只能吃两碗了!

“不了,快睡吧,再磨叽,明日怕是起不了床!”柳芸娘打着哈欠, 生物钟也熬不住了,趿着睡鞋就去睡了,翠儿忙收好了帐子,又吹了烛台,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了。

柳芸娘躺在床上,明明很困,脑子却愈发清醒了,她又翻了几个身,房里暖烘烘的,小丫头睡得甜甜的,她却觉出了孤寂,想着程德青若在该多好,他有力的胳膊抱着她,沉沉的喘息低笑围着她,狠厉的动作折腾她,长夜漫漫,都是无尽的快活。。。

小丫头突然动了动,柳芸娘转过头,透过月光,就见她脸皮涨红,小眉毛紧了紧,小腿都绷直了,小嘴张着直嚎,柳芸娘不由笑了,揭开尿布果然热腾腾的,尿了热乎乎的一大包。

奶嬷嬷听着声音进来,嘴里絮絮叨叨哄着程家大姑娘,“夫人,尿完就该饿了,奴婢抱下去喂奶了。”

这些日子,程德青不在,她都抱着小丫头睡,后半夜才抱给奶娘,今夜怕是猫叫惹得她心烦,都熬到这个点了。

奶娘笑眯眯的给小丫头换了干净柔软的尿布,小丫头闭着眼睛寻香找奶,柳芸娘看她那个酣样,又气又笑,真是有奶便是娘,眼都不睁开看看一下,若是别人抱走了该怎么办?!

翠儿笑眯眯的收拾了房里,见柳芸娘似乎仍无睡意,心里压着的话就直直问了出来,“姑娘,您想二爷了吧。”

柳芸娘倚在床上,被子上似乎还有闺女的馨香,她闭着眼睛使劲闻闻,似乎还有相公的味道。

“是呀,这古代太不方便了!写个信要来回半个月,真麻烦!”

翠儿。。。古代什么意思。。。

“大启有人养信鸽什么的吗?那种传信的鸽子?”柳芸娘脑子一动,有了新主意,程德青一走一月余,她只收过一封报平安的信,还是夹着太子的书信顺道送过来的,只有短短的一句,平安,勿念。

两人自从成亲,还不曾分别过这样久的时候,还是去暴动的地方平叛,他一个只会些拳脚功夫的读书人,也不知道蓟州那边怎么样了。

“混江湖混帮派的人才有那玩意,上京的人家都走的驿道!”

翠儿忙笑着安抚,“夫人,别担心了,苏先生说跟着太子呢,这一去就是历练历练,吃不了苦头的,再说咱们二爷,那从小就是非同一般的人,钱塘县没有不知道的。”

柳芸娘噗嗤一笑,“钱塘县没有不知道的纨绔吧,哈哈哈~”

“嗨,苏先生说,那什么大鹏三年不飞则已,一飞惊人,说得也是咱们二爷。”翠儿跟二顺子混的多了,听了不少二顺子对二爷的崇拜之情,此刻为了安抚柳芸娘,只能一股脑的倾力夸赞了!

也不惧怕二爷冷冷的脸了~

“好了,好了,我确实杞人忧天了!”柳芸娘心里一宽,苏先生眼光犀利,总比她妇人之见要高明得多,她也没觉得多牵肠挂肚,就是控制不住的想他,做别的事提不起劲~

“您还是早些睡吧,再过些天,林姑娘那边要下定纳彩,二爷是结拜的兄长,您做嫂子的要尽十二分的力呢!不能失了礼,叫安远侯侯夫人轻瞧咱们。”

柳芸娘一听,更是来了精神头,“哎呀,正是啊,我明日要给大嫂去一封信,仔细打听打听咱们钱塘嫁女儿的风俗礼节,这两人蹉跎到现在真不容易,咱们要办得热闹点,不能落了下乘。”

宋世子真是有情有义,御前拼了一身病痛,不求自己封功,只求还林家清白,仁宗顿时被小年轻的轰轰烈烈的真挚的爱情感动,哎,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呀,为了爱可以一无所有~

即刻令大理寺卿速速审定林深贪墨案。

大理寺卿亲自审案,那就是杀鸡用牛刀,一个晌午案件就清明了。

林家发还被抄没的家财还有府宅,林家后人,也就是林婉婉,赐婚安远侯世子,封淑人。

林府荒芜凋敝,她抚摩着旧日的闺房,母亲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父亲严肃古板的站在一边,瞧着她们母女梳头上妆,他面上不显,还颇为不耐,眼睛却露出了笑意。

林婉婉喜极而泣。

柳芸娘抱着哭得不能自已的林婉婉笑着安抚,“日子还长着呢,两人好好过日子,林伯父伯母就心安了。”

翠儿笑着拉了帐帘,“林姑娘可不容易,终于盼来了,宋世子可别辜负了她呀。”

柳芸娘闭着眼睛,一声喟叹,“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过好一天算一天。”

乾清宫,仁宗又生病不朝了!

这都是老把戏了,仁宗可真逗!

内阁五虎摇摇头直叹气,曹录骂骂咧咧不知道咕哝些什么,但是大家各司其职,诸事也井井有条,没觉得算什么大事!

众臣工照例要去慰问一番,德保大太监没露面,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倒是挤眉弄眼,暗戳戳的提点,仁宗不见客。

曹录愤愤,仁宗惯会装病躲懒,可眼下太子出公差了,怎么还这样啊!

内阁五虎能怎么办?!左相抱抱拳头,对着大殿行了礼也就退下了。

兵部尚书林松望着殿前侍立的宫人太监如鹌鹑一样不言不动,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随着众臣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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