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檀香院正在用早点,柳芸娘和程德青相对而坐,桌上摆着百合栗子粥、杏仁茶,点心盒子里有螃蟹小饺儿、牡丹花样的精致小面果、还有枣泥山药糕,几碟小菜。
程德青正一口一个吃着一笼水晶玲珑蒸饺,听翠儿禀到,老夫人院里的大丫头露珠过来送茶饼。
柳芸娘忙一口把山药糕塞到嘴里,小嘴撑得鼓鼓的,程德青伸手把她嘴边的碎屑抹掉,不由调笑道;
“一个丫头值得你着什么急,小心噎着你的小嘴。”
“讨厌”,什么话到了程德青嘴里,听着总不是正经的味儿。
柳芸娘飞了程德青一眼,扭着小腰就出去了,现代的习惯,总觉得要人等是很失礼的事,这到了古代,有时候也会无意识的带出来。
程德青接了柳芸娘的眼风,心里酥酥麻麻,小娘子现在是越来越有当家夫人的款了!
当初被他瞧了一眼就脸色绯红不敢看他的少女已然不见了,换做了满面风情,眼神勾人的,身姿妖娆的少妇,夜里间榻上更是沾上就下不来,实在是人间尤物。
程德青联想到夜间榻上的风情,不由口干舌燥,端起柳芸娘桌边的杏仁茶一饮而尽。
什么玩意儿,甜唧唧的,倒胃口。
进了书房看书去了。
翠儿已经泡了武夷山茶饼,露珠在一边陪着笑,“今年新制的,是老夫人的娘家隔房的姊妹,唤作张姨母的,送过来的,张姨母带着表姑娘一道来了”。
“老太太吩咐您过去见个礼呢”。
柳芸娘端起茶看了,茶汤橙黄色,清澈鲜丽,品了一口,初时有点苦涩,过后渐渐生津,回味绵长。
柳芸娘笑了,“是好茶,劳烦姐姐送来,我这就换了衣裳过去。”
露珠瞧着柳芸娘不知就里的样子,便卖了个好,“这个表姑娘之前也在我们府上住过,老太太也喜欢,这趟来是说为着表姑娘要住一段时间的了”。
柳芸娘皱眉,这个露珠专门对她说了一句表姑娘住过府上,难不成和二爷有什么私情?
历来表兄妹什么的最有奸情了!
说不定是真的!就看他天天一副公狐狸的骚样!
今日颐安院里,热闹非凡,露珠掀了帘子,笑道;“二夫人来了”。
堂屋里声音一静,随后老太太慈祥的说道,“这是我们德青的娘子,唤作芸娘,最是体贴温柔的,我们德青娶了她,这也踏实上进了,已经几日不出门闲逛,闭门读书了,可见是她的功劳。”
一屋子的女人俱都假做和气的笑起来,柳芸娘笑着和张姨妈见了礼,张姨妈拉着柳芸娘的手,连声夸道:真是个标致的小娘子,二郎有福气。
表姑娘也起身行礼,柳芸娘粗粗打量一眼,果然是表妹的长相,一副我见犹怜见风就倒的娇弱美人相。
张姨妈在一边恭维老夫人,“老姐姐有福气,两个媳妇都长得标致,还是您会选人,等过个几年,二郎三郎会读书,待考中了进士,加官进爵,说不定还给您挣个诰命。”
大家都笑起来,老夫人道,“我也不求诰命,他们成家立业我就安心了”。
大夫人的笑容就有点不自然了,她隐晦的瞥了一眼张姨妈。
表姑娘倒是觉出自己娘说的话有疏漏了,忙着找补,“大表哥可还好,听说随了大管家做生意有模有样了?”
堂上众人的说话戛然而止,想着前段时日大爷吃醉酒被二爷打的鼻青眼肿的样,都低头喝茶不作声,大夫人脸臊得通红,“牢表妹惦记,还好,还好”。
表姑娘察觉说错话,也羞红了一张脸。
老夫人岔开话题,“佩娘,你的小儿子也快娶亲了吧?”
张姨妈忙接上话头,“是啊,书舍的先生也说了没有天赋,他爹便也不强求了,让跟着账房的学学做账,也好接手家里的生意。”
“我呀,不如老姐姐的福气,大姐儿前几年出了阁,商户人家嘛,日子过得不好也不差,现下只这一个眼前的,因长的貌美,心便高些,左右没有如意的,便来钱塘老姐姐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后生,给她个圆满。”
众人全都心照不宣的笑起来,表姑娘刚刚不红的脸又羞红了,直拉着张姨妈的袖子不依。
众人忙又热热闹闹的恭维起来,老夫人留着众人一起吃了中饭。
饭后,柳芸娘坐着一边喝茶,笑眯眯的偶尔搭几句话,倒是表姑娘,不时觑着空,偷偷打量柳芸娘。
柳芸娘淡定喝茶,也不介意被偷看,人嘛,长得漂亮不就是让别人看,让别人羡慕的?!
府里的婆子来请示老夫人,张姨妈和表姑娘安排在何处。
老夫人沉思了一会儿,笑着说,就安排在颐安院旁边的素悦轩吧。离得近,老姐妹还能多走动走动聊聊天。
大夫人便起身告辞忙着布置家什安排婆子了,柳芸娘也趁机告退。
妯娌两个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大夫人故意慢走几步,两人并肩走在花园里。
大夫人左右看见没什么人,丫头们也离得远,便拉着柳芸娘的手,低声说,“芸娘,你有所不知,这个表姑娘本来和我们二爷两人青梅竹马,一起相伴长大,两边做长辈的都盼着两家亲上加亲才好”
“可谁知二爷出门一趟,回来就嚷着娶你,张姨妈还道,莫不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可见你这来的忒突然了”,说完,大夫人又抿嘴一笑。
“自然了,还是我们芸娘长得更标致,把那表姑娘给比了下去,让二爷舍了表姑娘要了你,拿心肝一样的疼~”
柳芸娘心里直翻白眼,这上眼药也太明显了,在大夫人的嘴里,程德青就是见色起意的负心人,柳芸娘倒成了插足的第三者。
嘿~既然见不得他们好,那她就要使劲炫耀炫耀~
柳芸娘娇笑,“谁让我天生丽质呢,姻缘这种事,哪能说得准,两家没有下小定,二爷娶了谁都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嫂子你说是不是?”
“我们二爷不说别的,做人是正正经经的,发誓这辈子只守着我一个,前几日便闭门苦读,书舍的先生都夸我们二爷前途无量,”
“我呀,也不想别的,就等着二爷带着我做个贵妇人,我可是一直想要件县令夫人穿的那种大袖衫呢,又飘逸又风流,我爹小时候找大师给我批命,也说我命里是个贵夫人呢。”
哼!商户女净想着美事,还大袖衫,等着二爷先考中举人再做梦吧!
大夫人一时嫉妒的脸都要扭曲了,拼了命的挤出笑来,干干的说道,“这日子这么长,弟妹好福气,总会有成真的那一天的。”
柳芸娘说着也觉得无趣,自己过得好,关别人什么事,何必逞一时口快,何况有些人的心理阴暗,越对比越是扭曲,何必找事。
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没必要搞得斗鸡眼一样,大夫人也就嘴上酸两句,心里暗搓搓的希望他们过得不好,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听说大爷整日去倚画楼胡混,大夫人还要死撑着门面。也是可怜人。
算了,看开看开,她本就过得不好,何必还和她计较,表面和和气气的就行了。
想到这,柳芸娘也便拉了大夫人的手,柔声道,“这女人过日子,也不能全指望男人,男人对我们好,那我们也就回报一二,那男人对我们不好,难道我们也整日怨天尤人不活了?何必呢!”
“咱们自己过好日子,心里有个依靠,把孩子打理好,那男人也就是摆设,有钱花,有房子住,有人说话,这也是好日子呀,大嫂也是能干人,理家管事是一把好手,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大夫人闻所未闻这种话,惊得眼珠都凸出来,手指着柳芸娘说不出话来。
柳芸娘也不指望她一个谨遵“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古训的古代女子能一下子转过弯来。
古代闺训这些书要求女子恪守礼仪忠贞不渝,对女子是十分残忍的,女子完完全全成了男人的附属品,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相夫教子,耗尽一生。
她是现代人的芯子,程德青不家暴不苛待她,她能接受身体上和程德青两人捆绑着过日子,但她的精神是自由的,她想做让自己高兴的事,让自己舒服的事情。
两人在听涛院门口道了别,大夫人心内波涛汹涌还平静不下来,柳芸娘浅然一笑,挥挥衣袖,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