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覆巢之下

县衙大牢,半夜三更,程老太爷程敬泽正靠着栏杆闭眼小憩,就听到\"哐当哐当”的开门声,他睁开眼就见一群衙役拖着湿漉漉狼狈不堪的章县令进来。

程敬泽……

程敬泽慌忙站起来,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见章县令浑身发抖,抖抖嗦嗦的,嘴唇紫涨,程老太爷于心不忍,忙喊道,“章县令,你如何了?出了何事?”

章县令浑浑噩噩不知东西,年纪大了又受了风寒,这会已经有点晕厥了。

衙役把章县令朝他旁边的牢房里一扔,扔块破布一般,转身都要出门走了。

程敬泽隔着栅栏拉住一个衙役,问道,“县令大人如此这般了,速去请个郎中看看才好啊,小心出了人命了啊!”

话没说完,牢里灯火一暗,人影晃动,又走进了一个人,正是董如赞。

董如赞拍手笑道,“人人都说这钱塘程老太爷心慈善目,救老扶弱,是个大好人,我原来不信,现在却是亲眼所见了,这章县令构陷你程家,夺你家财,你竟然还关心他的生死,实在可敬可佩!”

程敬泽不欲与他争辩,求着董如赞道,“毕竟共事了这许多年,我于心不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董公子还是叫人来看看吧。”

董如赞不置可否,后面跟着的小厮就出去了,一边的衙役端了凳子过来,董如赞坐了,正对着程老太爷。

董如赞道,“多的话我也不说了,这船坞你是必须吐出来,你说我明抢也好暗夺也罢,我本不是好人,奈何读过一些书,自认也是文雅人,不肯随意动手做出伤筋流血的事情,”

他顿了一顿,“程宅你也放心,程家诸人都躲去了乡下,我也无意为难,你今日把这书据签了,我这边立即吩咐送你回乡下同老夫人团聚,你想清楚!”

程家自先祖御史中丞之后家道中落,便全家回了这祖籍之地,靠着船坞,慢慢的发展起来,祖辈在这钱塘安身立命,船坞就是程家的根本,如何能轻易舍得!

程老太爷低头不出声,梗着脖子只盯着旁边章县令望去,董如赞见他不肯就范,脸色一沉,又阴阴的笑了,“好,好好,你既然不识抬举,那我也不手下留情了!来人!”

两个小厮上来,“哐当哐当”的打开牢门,一人一边捆住程老太爷,程老太爷怒道,“你要作何?!曹大人不日就要到了适安府,我不信你敢杀人?!”

董如赞听了,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哈”的笑了几声,盯着程敬泽道,“曹录算什么东西,我还不曾放在眼里!”说完,手一扬,又上来一个小厮,上前摁住程敬泽的手,硬是沾上印泥,在那书据上摁了手印!

“哈哈哈,你现在尽可回府了,我即日就派人收了船坞,我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程家老宅我也不收了,哈哈哈”董如赞笑得猖狂,小事一桩,还费了他不少口舌!

程老太爷睚眦欲裂,恨不得吃了他的肉!骂道,“我必然去上京城告状,我就不信世道崩坏,土匪也能正大光明的做官了!”

董如赞听了慢慢收起笑来,隐隐说道,“你这是要与我作对到底了!好,来人!”

几个衙役围上来,董如赞眉头一挑,“给我打!不要出血!”

衙役听了都顿了一下,董如赞怒道,“怎么,州府大人的话也不管用了!要不要我拿出严阁老的帖子给你们看看!”

衙役们顿时举着棍子对着程老太爷一顿磋磨,直打的老太爷嘴角裂开,口吐鲜血!

董如赞扫了一眼,竟然晃晃悠悠,要晕倒一般,骂道,“老子说了不要见血,你们是死了不成!”

旁边的小厮忙扶着董如赞踉踉跄跄的背坐到凳上。

旁边章县令听着动静,幽幽转醒,见衙役正在围殴称老太爷,声音微弱的骂道,“住手,住手!”边说边爬过来。

衙役们正对着章县令那边,听到章县令的呻吟声,也都停下手来。

衙役扔了一床破被絮过来,盖住章县令,章县令被压住又眼睛一瞪,厥过去了!

董如赞缓了一会,自觉不晕血了,又转头盯着两人扫了一眼,笑着从袖里掏出一张纸,冷笑的盯着程老太爷的眼睛道,“老太爷,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州府学政鲁大人写得!程德青蓄养妓子,品行不端,格去秀才功名!”

程老太爷不敢置信,手指发抖,指着董如赞,喉咙里“嚯嚯嚯”的滚不出话来!

董如赞把那纸扔在程敬泽脸上,大笑几声就被小厮扶了出门了!

程老太爷心受重创,手指发抖,挣扎着要拈起那张纸来细瞧竟是做不到了!竟是中了风症,也厥了过去!

河坊街柳宅,如萍端了一盏茶去房里,柳芸娘正在冥思苦想,这本《陈冤录》已经改完,写了一个贪官为了钱财,将一户人家搞的家破人亡,只留了一个女婴被忠仆救走,过了十五年,女婴长大,上京伸冤,终于遇到良臣得以平冤昭雪!贪官被下了大牢。

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如萍仔细看了,紧张的对柳芸娘道,“夫人,这会不会太明显了,怕会引得那董如赞报复打击啊!”

“何况二爷也不知去向,这都几天了,牢里的老张头悄悄送了信给大管家,说是老太爷也中风了,这可如何是好?!”

好好的程家眼看就要家破人亡了!

柳芸娘骂道,“都这种时候了,还能如何?先试试吧,老百姓也不知道什么,只会当个戏看!”说着就叫人把手稿送去荣六郎书铺。

荣六郎书铺是钱塘另一个大书籍铺子,据说是有官家背景的,一直找宋宅书籍铺子打听《我见表妹应如是》、《孔雀西南飞》的作者柳白。

以前柳芸娘一直与宋宅书籍铺合作,只因掌柜的做事细致人又厚道,两家又正在商议一起开勾栏院排戏,勾勾绕绕生意上交接的越发紧密了,如今越发要谨慎一点,既要出这本《陈冤录》,那必然不能去宋宅书籍铺了!

就看这荣六郎书铺有没有胆子接这本书了,若是接了,那以后有合作也可以考虑和它们一起!

柳芸娘亲自带着翠儿扮做小厮的样子,去了荣六郎书铺,掌柜的听说是柳白要投稿,激动的忙不迭从案后跑过来,仔细打量着翠儿和柳芸娘。

两人今日着了男装,翠儿本来就局促不安,见掌柜的不住偷看她,怒道,“掌柜的,你怎生如此无礼,我家公子已经把手稿送来,你却使劲盯着我瞧,是何道理?!”

掌柜的陪着笑,“小公子勿怪,我只是一直歆幕柳公子日久,就是见了公子身边的您,也是向往了。”

翠儿呆了一呆,被这油嘴滑舌的掌柜的臊了个脸红,把手稿递给掌柜的,说道,“掌柜的请看,我们公子说了,这是他有一夜做了个梦,突然想到的,我们公子说了,本来应该是去宋宅书籍铺子,只是宋宅那前个手稿正在排版,抽不出空来,这才找了您处!”

掌柜的珍若至宝的接过手稿,细细扫了一圈,文笔纵横捭阖,情节一波三折,确实是柳白的手笔,故事虽然隐射了贪官,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忙笑着奉承翠儿和柳芸娘。

“这位公子,这个手稿,我看了甚好,宋宅书籍铺子既然没时间,我们荣六郎书铺时间总是有的,这稿酬,我给您立了书契,您带回去给柳公子看看,若是哪里不合适,可一定要再找我详谈呀”。

“若是柳公子有时间能够亲自过来,那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呀。”掌柜的说完又舔着脸笑道。

柳芸娘也被掌柜的厚脸皮也臊到了,忙说了好,接了书契,就转身回去了,两人特意去陶然居逛了大半天才回了柳府。

再说乡下程宅,高舅爷高恒探头探脑的站在门外偷窥,等了半晌,门才打开,沈如意这才探出脸来。

一张芙蓉面,勾得人心颤颤。

沈如意面无表情,站在门边,看着远处的青山,问道,“高公子找我何事?快些说了,我正要去园里逛逛~”

就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莫耽误老娘的时间!

高恒一直被小娘子追捧的,虽然也是不学无术,可他是县尉的小舅爷啊!家里还是经商的,有万贯家财,人也长得人模人样风流倜傥。

也和那程德青刘晏并称钱塘六少,追个小娘子从没失过手,往往是他言语挑弄几下,小娘子就羞红了脸。

可这沈如意,长得娇滴滴的,性子实在是霸道,从没给过他好脸不说,动起手来也不含糊,身边那个菊花的丫头,打过他几次了!

唉,他也实在是贱骨头,如意不理他,他却心心念念的惦记,想他纵横钱塘这些年,竟然舍不得丢开手去!实在枉为风流!

高恒舔着脸道,“前日我去程家看你,不想程家老太爷入了大牢了,程家也关门闭户的不见客,我多番打听才知道你们搬到这乡下,你看,这是你爱吃的陶然居的玫瑰酥。”

说完,招手让小厮把捧着的攒盒打开,见沈如意看也不看他,气道,“你看这乡下,蚊虫滋生,若是在你的小脸蛋上叮了包,这可如何是好~”

“不若早日允了我,做我高家大娘子,也不用担惊受怕,累得你搬来搬去……”

沈如意见他又白日做梦,讥笑道,“滚吧,我不可能嫁你这种纨绔子弟!我看到你趴在妓子的身上做那龌龊事情,我就犯恶心!”

说完,看都不看高舅爷,抬脚就进了门了!

高恒脸涨的通红,急忙扒着门,挤进半边身子进去,“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光看你程表哥改头换面,为何就一直不给我机会?!我保证不再去找妓子耍乐,娶了你就必定一心一意对你,不会抬了妾回来气你!”

沈如意气了个仰道,真是没见过这种死皮赖脸的,她使劲关了门,把高恒挤得“嗷嗷”惨叫,沈如意心底畅快,索性又一下松了手,高恒不防备,“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沈如意扶着门,笑得花枝乱颤,菊花也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娘!

小厮们吓得脸都白了,忙上前扶起高恒,乡间都是泥路,幸好下过雨没多久,高恒只是吃了一嘴泥而已,他“呸呸呸”的连连吐出几口,气得手指着沈如意说不出话。

贴身小厮看不过去了,附耳到高恒身边道,“大爷,您往日的威风都去哪里了?!自从遇到这个小娘子,您真是丢尽了脸面,还得不到好,不如把她掳回家去,不论大夫人还是小娇妾不都任您摆布?!在这做低伏小的不说沈姑娘看不起您,就是小的也是心酸啊”

说着,还流下了几滴眼泪。

高恒气得胸脯突突,也不管了,骂道,“我一心爱慕你,不愿强迫你,你却如此踩贱我,罢罢罢,我这就走,待我回去取了绳子来,把你捆到床上,就知道我的手段了!”

说完,转头就领着小厮出门了,走了几步路,沈如意正要关门,见身边的小厮又折回来,对着她谄颜媚笑的,“沈姑娘,我们爷让这玫瑰酥给你尝尝~”

沈如意一怔,就见这小厮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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