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娘坐着马车,看着窗外变化的铺子门脸,荣六郎书籍铺子又映入眼帘。
在钱塘她写了好多本的话本,名声大噪,她一直想把话本搬上戏台,过过资本的瘾~在钱塘都买了勾栏院子,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临了来了上京城,安家置业的耽搁到了现在。
比起看书,当然爱看小视频的受众更多啊!
那当然钱就更多了呀!
她不愁吃穿,生活富足,可人嘛,就是贱皮,总要找点爱好打发时间,她反复思量,她是她爹的亲闺女,爱财!爱很多财!爱看钱庄的存根越来越多!爱上街买铺子豪横的不用讨价还价!爱看库房里的房契地契摞成小山!她就是爱那种感觉啊!
“停车!”柳芸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把林婉婉吓了一跳,车夫急急勒住了马车,“嫂子,怎么了?”
如萍翠儿也伸出头来,“夫人,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嘛?”夫人现在身娇肉贵的,万事都不能耽搁的呀。
柳芸娘也被自己突然叫了一嗓子蒙了一下,再看林婉婉还有如萍翠儿几个紧张的样子,不由哈哈大笑,“哎呀,我就是突然想去荣六郎书籍铺子逛逛~”
“嗨~夫人,您可要吓死我了,突然这么一下,奴婢的心肝都要蹦出来了!”翠儿拍着胸脯直抱怨。
柳芸娘囧囧,这不是想到自己伟大的理想有些走神了嘛~
几人下了马车就去了荣六郎书籍铺子。
掌柜的见柳芸娘来了,两眼冒光,忙迎到了二楼雅间,也不敢埋怨她为何这么久都不来,“夫人这是有了新的手本?哎呦,老朽等的脖子都长了,也不敢去看望夫人,就怕扰断了夫人的思路呢~”
说完直直伸着手,热络的望着后面提着包裹的翠儿~
翠儿摇摇头,抱紧包裹里的果子糕点,十分不舍……
柳芸娘也十分羞赧,“不好意思,您还要再等等,我还没写出来呢,”
……
掌柜的谄媚的笑就僵在脸上!
他缓了一会,这才调整好表情,“夫人,那您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的,您请说,小的无有不从~”
这时,雅间的门被推开,几人都转头朝门看,朱成公走了进来。
朱成公还是那个温文尔雅,仙风道骨,如高岭之花不可亵渎的男仙子一样的朱成公啊,他来了~
他踏着七彩祥云的来了~
掌柜的自动退步三舍,主场留给主子~
“夫人,好久不见~”
柳芸娘站起来回礼,盈盈一福,环佩叮当,“朱成公,安好。”说完便转过头。
自以为摄人心魂光彩照人的朱成公……
此刻他满心欢喜,却脑袋空空,下面要该怎么搭话呀,仁宗也不教教他怎么谈情说爱,怎么撩妹,他不会啊~
掌柜的眼瞧着朱成公背在后面的手指头直搓,又听他卡了词,还杵在那不挪脚,适时钻出来接话,“夫人,这边都是新的话本子样刊,您看看,说不定看了以后文思泉涌,连夜就写完了新本子呢~”
柳芸娘随着掌柜的指引,走到架子前,架子上放满了历年的样刊,排在最后的都是新出的。
朱成公默默跟在后面,抬头就见柳芸娘如云的秀发,鬓边簪了一根海棠花流苏坠子,浓郁的发里露出一点点的白嫩的耳朵,黑白相间,分外惹眼~
柳芸娘青葱玉指慢慢的抽出一本翻看。
翠儿站在一边护着柳芸娘,就见这朱成公眼直直的盯着夫人后脑勺,这心里一咯噔,她狠狠瞪了朱成公一眼,可这朱成公一无所觉,还盯着柳芸娘后脑勺看。
翠儿放心了,怪不得朱成公这么名满大启又孤身一人,看来脑子有点问题的!
毕竟艺术家吗,有几个正常的,就说大启前些年那谁谁谁,天纵英才,也是画坛巨匠,也整日的神叨叨的,半夜不好好睡觉,出门寻找灵感最后失足落了粪坑淹死,哎!
柳芸娘瞧了一会,话本子出了几个,不过大差不差都是一类的戏码~
她转过头,正对着朱成公的眼睛,柳芸娘粲然一笑,便也直说了,“明人不说暗话了,我就是柳白,我初来上京城,一直想开个戏院,但人生地不熟的,多有不便,朱成公,不知道您这书籍铺子有没有什么门路,帮我打听打听,若是有意同我合作,收益我让你几分好了!”
朱成公被她的眼睛盯着,莫名就心慌气短,面上发烫,他极力镇定,努力偏过头,朝着窗外,低声道,“哦,夫人有意排戏?我正有此意……”
说完,自觉有些突兀,慌忙补充道,“夫人,想排的是你写的那些话本?如此看来确实挺好,我对戏曲也颇有研究,夫人的提议,我十分心动。”
柳芸娘又微微一笑,面纱遮住了两个小小的梨涡,“正是,还有以前的大家所作,我一直爱看戏(电视剧),现在这些勾栏戏院,有好些大家表演的也很好,不过我还是希望能自己排戏,特别是我自己写的话本子,所以~”
朱成公面色已经恢复自然,他风度翩翩,和猴精的掌柜的对视一眼,有赚!心里十分欢喜。
他爱画,也爱听戏,纵然能包场开戏,总也不如亲身下场排戏来得爽快呀!
何况能和柳夫人一同做事情,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子,这以后……
这样一想,他心上滚烫,他极力端着,面上含笑更温润如玉,语气也更温柔几分,“很好,我十分钦佩夫人的诗才,夫人的话本我也都看了,语言质朴内有深意,排成南戏必将座无虚席。”
柳芸娘得了他的好评,心里十分欢喜,忙趁热打铁,“那就说定了,这地方您出,话本子我出,选角咱们一起,我这就叫了管事的过来拟定契据,至于如何分成,咱们两家再细细分说,您看怎么样~”
京城达官显贵多,有了荣六郎书籍铺子,还有朱成公这个大树,她以后就不怕戏院出名了可能会有的麻烦事。
相公还是官场新苗苗,她还是尽量低调的好,躲在大树后面更轻省些~
朱成公看着她面纱下隐隐可见的梨涡,两只玉白的小手一拍,欢喜得要蹦起来的样子,自己面上也控制不住的笑开了。
长得这么美,还这么有才华,性子还这样狡黠可爱,这真是天外的仙子呀~
若是……
掌柜的见朱成公只顾痴笑,半天也不回人家的话,忙轻轻捅了朱成公一下,朱成公回过神就见柳芸娘还笑眯眯的瞅着她,他脸色倏忽涨红,又极不自然,慌忙转头避过几人视线,硬邦邦道,“可!”
这生硬的语气,把柳芸娘都唬了一下,朱成公更显尴尬,忙以手掩口假作咳嗽的样子,
柳芸娘理解了,这人可能受凉了~
翠儿也明了了,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掌柜的更机灵,忙上前扶住朱成公打圆场,“主子受累了,夫人,这事咱们就定下了,夫人哪日有空,小的恭候大驾~”
柳芸娘心想事成,心情十分的好,并不在意这小小的生硬,她规规矩矩的朝朱成公行了礼,就扶着翠儿出门下了楼。
朱成公站在楼上,眼珠子不错眼的盯着柳芸娘,瞧着她一步一步轻盈的飘了下去,一步一步落在他得心坎窝里~
楼下,林婉婉同丫头也选好了诗词话本,两个俏丽的并蒂花一般的小娘子,双双又抬头瞧了楼上一眼,
朱成公还站在那里,一脸端肃,遥遥同她们致首。
柳芸娘不疑有他,以为这人就是飘浮不定的性子,林婉婉久居上京,却是听说过几分。
上了马车,她拉住柳芸娘低声问道,“朱成公怎么也去了雅间?你们说了什么,他怎么绷着脸不高兴的样子呀~”
柳芸娘还没说话,翠儿倒是心直口快,小声道,“这种天才,不都这样喜怒无常嘛”
柳芸娘点点头,十分赞同,林婉婉皱眉摇头,“不,不,他是上京城有名的笑面郎君,见人天生带笑的~”
翠儿又心直口快,“不可能吧,上次见着严姑娘,他那口气,把严姑娘都鄙视得要钻地里了~”
柳芸娘回想一下当时严姑娘那个羞耻的样子,又重重点点头。
林婉婉瞧着主仆两个有应有和的,这下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吧,他就是那个样子!
太子宫里,寂静无声,太子脸色平静,嘴角轻挑,似笑非笑,他轻轻的放下手里的茶,慢慢的走下台。
程德青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双手高举,手里捧着绢布裹得一团东西。
绢布上污迹点点,似是干涸的血迹。
太子殿下一步步踱过来,脚步轻轻,在程德青看来,却重如战车,撞在他心头。
大太监正要伸手接过那包绢布,被太子一手挡开,他抖开破旧的绢布,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只金质累丝龙凤镯,母后生前戴过的那只。
太子面上讥笑,他拈起镯子,对着殿外纱绢透出的日光照看,龙凤镯,龙凤戏珠,恩爱两不疑,可笑至极啊!
太子殿下拈起镯子,突然就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大太监担忧的看着太子,
程德青一动不动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等太子笑够了,他又走到程德青的身边,随意撩起袍子坐了下来,大太监吓了一跳,急忙叫道,“殿下,奴才去搬椅子来!”
太子语气仍然十分温和,甚至春风满面,他一手点了程德青的肩膀一下,轻声问道,“他还有说什么?”
程德青以头触地,低声回禀,“他说,他被贵妃胁迫,这才铸成大错。”
“还有呢?”
“没有了,他把这个交给微臣,只说送到夏阁老手上便咽气了,臣斗胆,观察了这许多时日,确认无人跟踪臣,正好臣升了詹事府学士,臣这才冒险,亲手呈交殿下!
太子慢慢的把镯子套到手上,红宝石闪耀夺目,绿碧玺灼灼生辉,父皇送母后的聘礼,传世的至宝,母后从生戴到死的贴身物件,谁能想到贵妃手里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呢!
“起来吧。你很好。”
程德青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内里的绸衣汗津津的贴着肉,十分难受。
“谢殿下。”
太子殿下还坐在地上,也不说话,还是春风拂面的笑容,“退下吧!”
“是!”
程德青倒退着出了太子宫,太空中太阳高悬,他却浑身发冷,他不知道他贸然牵扯到这种宫廷秘闱里,是福还是祸,可他没有选择!
也只有一个选择!
太子宫外,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经过,瞧见这清风霁月的状元郎,步步高升的侍读学士,从太子宫里出来,眼神都意味深长。
程德青挺直脊梁,气质磊落,堂堂正正的出了宫。
殿里寂静,太子坐在地上,仍然没有言语。
大太监小心上前,“殿下,您起来吧,”
太子殿下抬起头,大太监分明看到他眼角的泪,心下一痛,“殿下!”
“真是可笑啊!”太子殿下说完又笑了起来!
“殿下~”大太监万分心里凄惶。
太子殿下站起来,慢慢踱步走到桌案前,桌案上是今日刚送过来的奏折。
仁宗皇帝近日越发懒于朝政,内阁的朱批都不看了,都直接送到太子宫里。
正上面的奏折正是柱国公请期的奏折。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红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钦天监定下来的明年几个好日子:“四月二十八,五月初六,五月二十四,六月初八,六月十四……都是好日子。其余再远一点。
柱国公的意思是四月二十八下聘,五月二十四公主下降。
旁边严阁老红字朱批,四月二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宜娶。
钦天监附在后面,阴阳相济,天作之合。
“哈哈哈……”太子殿下又诡谲的笑了起来,“天作之合!真乃天作之合啊!”
他提起朱笔,大笔一挥,“准!”
温慧公主被关在翊坤宫,万事不知,还以为她再多闹闹,杯盘碟盏多摔摔,父皇总会宽容她,母妃也拿她没办法!
呵呵呵,多么可笑啊!!
太子殿下一把把手镯拍在桌案上,“哐当!”一声,手镯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滚到地上!
太子殿下一把又掀翻了桌案!
“噼里啪啦!”“哐当!”
“狗屁的天作之合!!!”
大太监吓得慌忙跪倒在地,“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