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文明？”
陈梵眉头微微皱起，向壹发出了询问：“照你先前的说法，构筑生物计算机的先决条件是意识同频，而这个过程又会对个体造成巨大损伤……”
“究竟是什么样的文明才能使用这种计算机？”
陈梵眼神一动，心中生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难道那个文明中的生物意识体频率是相同的？”
【不错。】
壹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该文明在文明演化初期就完成了文明意识网络的构建。】
【文明中的每一個成员都通过意识网络共享着自己的记忆和经历，长此以往，文明个体的意识频率自然而然地趋于同步。】
【不仅如此，经过漫长的演化，文明意识网络中逐渐演变出了一个文明集群意识。】
听到这边，瞪大双眼的陈梵终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文明集群意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打了个寒颤：“那文明里的个体，岂不是没有了自己的思想？”
【理论上来说，由于共享记忆，意识频率也趋于接近，文明个体的思维方式也基本相同。】
【对于这样的文明来说，个体的想法其实就是文明的意志所在。】
【全，即是一。】
陈梵眼中依然带着几分茫然。
作为一只普普通通的碳基猴子，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文明的存在形式。
但身为危险科技调查员，陈梵还是抱着自己的职业素养问了一嘴：“这个文明的名字……”
【努斯。】
【寓意为灵魂。】
……
【思维同调的过程会对意识体造成损伤，而思维同调之后的记忆共鸣也会加大大脑的负担。】
壹的声音继续传来：【在本机的监测中，你应该经历过这样的阶段。】
陈梵脸色微变，迅速回忆起了那黑暗中的经历。
思维同调完成之后，细细密密的呢喃声从周围的意识体传来，它们混杂在一起，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
得亏他经历过高维共鸣的洗礼，这点小小的信息冲击几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和高维共鸣相比，这点力道只能算是挠痒痒。
【虽然你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但对于其他智慧生物来说，这个阶段是最凶险的。】
【据本机在高远和伊莎身上采集的数据，两人的意识体损伤主要来自于这个共鸣阶段。】
陈梵眼角轻轻一抽。
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思维操控台竟然蕴藏了如此多的危机！
他瞥了一眼全息面板中开始逐渐回升的助理生命体征数据，下意识松了口气：
“……总的来说，思维同调就是导致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没错吧？”
【不完全是。】
【另一个原因在那些工程舰身上。】
“工程舰？”陈梵愣了愣，显然没意料到这一点，“这东西和工程舰有什么关系？”
【在你服役的时候，本机对工程舰进行了一番检查。】
【考虑到要隐藏身份，检查工作相对粗糙。】
【可即便如此，本机依然发现了一个相当大的问题：工程舰上的生产装置都是标准的光线计算机适配硬件，但本机并没有在工程舰上找到舰载主脑的存在。】
壹再次补充了一句：【另外，本机检查过布雷文明的四芒星运输星舰，它们的舰载主脑都是光线计算机。】
“你的意思是……布雷文明特地把舰载主脑拆除，然后用生物计算机来当控制主脑？”
陈梵身子一震：“这踏马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听起来似乎有点离谱，但确实是这么回事。】
壹的声音中也有些无奈：【硬件系统不匹配，生物计算机不仅无法发挥全部性能，而且生物计算机的处理核心也会因此出现损伤。】
【原因也很容易理解，思维习惯注定了碳基生物的大脑并不适合执行复杂的多线程工作。】
【强行执行这样的计算任务，只会对碳基生物的大脑造成二次伤害。】
【另外，长时间执行这种复杂枯燥的计算工作，对碳基生物的精神也是一种巨大的折磨，此为第三重伤害。】
【三者相互叠加之下，自然就导致了这样的情况。】
“那人联以前使用过的远程操控方案呢？”陈梵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不会出现这种问题吗？”
【人联的远程操控方案很单纯，你可以简单地把它理解为……遥控无人机。】
【几乎所有的复杂指令都是由舰载主脑负责解决的，控制人员只需要负责下达关键命令即可。】
【自然不会出现类似的问题。】
陈梵顿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发出了一声触及灵魂的质疑：
“这踏马的……布雷文明花这么大的精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放着好好的光线计算机不用，非得耗费巨额资源来打造一台牛头不对马嘴的生物计算机。
偏偏这生物计算机的性能还赶不上光线计算机！
不仅如此，这生物计算机的处理核心还是个持续不断的“消耗品”！
这……
陈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布雷文明的做法。
卧龙？还是凤雏？
总不能是什么系统任务吧？
陈梵脑子一抽，心中浮现出了这个堪称诡异的猜想。
……
“咳……”
轻微的咳嗽声悄然响起，原本安静地蜷缩在思维同步操控台内的伊莎身体抽搐了两下，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下一秒。
还没等她看清楚眼前的画面，强烈到难以忍受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伊莎强忍着脑海中眩晕和刺痛感，低声喃喃道。
她晃了晃脑袋，将模糊不清的目光投向天空。
昏黄色的天空显得无比压抑。
与此同时，伊莎刺痛的大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一条条复杂的指令和参数。
这些指令和参数就像是烙印在了她的大脑中一样，愈发加重了伊莎脑海中的眩晕和刺痛感。
她想起来了。
她这是“服劳役”了。
回想起刚才在太空中控制反物质反应堆的经历，伊莎只感觉心力无比憔悴——和陈梵那贴瓷砖的工作不同，她负责的工作是烧锅炉。
“别急。”
“意识体的损伤没那么快修复，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伊莎心中的焦急和不安迅速消散。
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再次闭上了双眼。
休息了几分钟后，那强烈的眩晕感开始逐渐消退，伊莎心中一动，在机械外骨骼的帮助下艰难地从身下的思维同步操控台中爬了出来。
一旁，高远和安布尔等人也面色惨淡地站起身来。
所有人的精神状况都显得萎靡不振。
唯独陈梵不一样。
意识体并没有受到多少损伤的陈梵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嗡……嗡……
强烈的嗡鸣声和破空声从头顶传来。
数十架布雷监测无人机来到了众人的头顶。
随着淡紫色的光芒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沙哑的沼渊语随之从半空中传来。
“工作时长已达标，已完成今日打卡任务。”
“你们将获得长达18小时的休息时间，配给食物将送至039号取餐口，请尽快前往领取。”
其中一架监测无人机悄然降低高度，在众人的目光中落到了尼卡斯的身前。
“尼卡斯，检测到伱已经有14个小时未摄入食物，请尽快前往039号取餐口领取配给食物。”
“当前为第一次警告。”
几分钟后。
接连数十道破空声再次响起，布雷监测无人机在众人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没想到。”
安布尔脸色难看地小声嘀咕着：“这些无人机竟然连吃饭都要管……”
尼卡斯神色淡漠地点了点头：“中尉阁下，这很正常。”
“它可以避免你绝食死亡。”
“进入生产工厂的那一刻，我们的生命已然归于布雷文明。”
“自杀，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听到这番话，安布尔本就惨淡的脸色愈发难看。
“陈梵阁下，中尉，请跟我来。”尼卡斯向安布尔和陈梵行了个礼，转身朝前方向工厂内部延伸的石板路走去，“我带你们去039号取餐口。”
……
生产工厂内的“天色”已然黯淡下来。
可视化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道道沼渊星上的独特霞光，淡黄色的大气在这一刻也透出了几分昏黄。
石板路旁，一台台思维同步操控台上的指示灯悄然熄灭，头盔缓缓升起之后，露出了一张张麻木至极的面庞。
稍作休息后，这些精神早已崩溃、完全凭着心中信仰存活的沼渊人在布雷监管无人机的催促下起身踏上了不算宽敞的石板路。
其中一些沼渊人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当他们看到天空中的那一抹霞光后，麻木的眼神中隐约出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波动。
当然，更多的沼渊人只会闷着头，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向前行走。
陈梵一行人自然也混在这些沼渊人之中。
“这座生产工厂的人似乎并不多？”
陈梵眼神一动，迅速注意到了大多处于闲置状态的思维同步操控台。
“是的。”尼卡斯有些迟钝地回忆着，“死亡速度远远大于补充速度，自然就导致了这样的情况。”
跟在尼卡斯身后的安布尔忍着头颅中持续不断的刺痛感，再次发出了一声低沉到难以听闻的咒骂。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