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愚昧,可在生死面前,也会忍不住发声,让收赋的人不厌其烦。
比如:
“天老爷啊,不是说好五成吗,怎么全都拿走了?”
“什么,竟然是全年收成的五成,可春粮收成低,小老儿只收了这么点,完全不够啊。”
“呜呜,官差,我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七个面黄肌瘦的半大小子,您就给我留点吧。”
“不能抢啊,留点秋粮的种子吧,这是我们全家的活路。”
“天杀的,刚没了纺线的营生,现在又没了田产,你还不如杀了我们...”
像最后这情绪激动的哭喊,多半都是求仁得仁,被手起刀落。
活着不是件容易的事,乱世不但出枭雄,还滋生狠人。
前有土司和青莲,后有敬王,各种作乱下,官府是屠了再建,建了再被屠。
如此情境,小吏朝不保夕,上差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
而且,情绪激动的人都是危险因素,没准就铤而走险,抡起个榔头给他们来一下。
正所谓心不狠站不稳,他们才不会做善男信女。
他们唯一的目标便是粮食。
尽可能多的粮食...
就这样,惨事在各村落上演。
呃~
这有些夸张,死人只是个例,毕竟官府的威望下,没几人敢于出声阻止。xizu.org 柚子小说网
不过惨事却是不减反增,因为在活着的人看来,死了算是解脱,活着才是最大的惨事。
一时间,整个江南的气氛都变了。
田间地头没了孩童的笑颜,只有老农望着承载着希望的农田叹息。
哪怕是是正在收割的人,也没了任何喜悦,麻木地将粮食交给身后紧盯的官差,不敢私藏分毫。
麻木、悲戚成了江南的主旋律。
收赋的事也进入了尾声,县府急忙统计,算出具体数目,查看有多少亏空。
缺少的粮食才是重头戏,这些都是要地主豪绅填上的。
具体谁家出多少,如何分配,这才是县令头疼的事。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相比于百姓,这些人还是蛮有实力的。
虽然都有觉悟,可若是理不清关系,分的不平衡,反噬也不容小觑。
没准谁家背后就站着位大佬,只一句话便将县令给拿下。
昧着良心若是还落个这样的下场,那就太悲催了。
于是很多县令思前想后,都弄出个简便的法子。
召集全县的富户议会。
道理很简单,理不辩不明,分配多少都在会上定。
想要分摊的少,也不是不可以,是骡子是马都得拉出来溜溜。
大家若是都心服口服,自然也就没县令什么事。
这算是个最简便的甩锅方法。
于是,在县令的召集下,各地的地主豪绅齐聚一堂。
可是人到齐后,县令们傻眼了。
好家伙,来的人无不脸色晦暗,比死爹的表情还难看。
“各位,赋粮之事迫在眉睫,你们也都是知道其中内幕之人,既然都知晓,又为何都是如丧考妣的模样?”
县令疑惑地问道。
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却很出乎他们的预料。
“县令大人,我们也想分摊,但实在...实在是家里没有存粮啊!”
好家伙,一个两个就罢了,可所有人都这么说,这就很不对。
所谓龙生九子,各各不同,哪里来的这么多貔貅呢。
皇帝可是说过,凑不齐就要动手抢了,抢的可都是眼前这些人。
而且这还不算完,还有个净厂在后面虎视眈眈,就等着抓人下狱呢。
如此形势下,总有些识时务的俊杰挺身而出吧。
终于,追问过后,县令们知道了原因。
所有人都把钱投到了苏式织造。
呃~
都是群在乎脸面的,对衣服就很执着吗!
可是这衣服是冬暖夏凉,寒暑不侵,还是刀枪不入,可长生不老,为何如此趋之若鹜,让这么多人投了钱?
就听说了降价,没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啊。
“县令大人,我、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嗯嗯,起初为i噩梦呢只是想小赚一笔的,可谁想到...”
“丢人啊,我们做梦也没想到,那苏式织造的生产力实在太特么惊人了...”
随着众人诉说,县令们这才懂得是怎么回事。
好家伙,一个苏式织造扛起了江南所有豪绅的买买买,这也太特么离奇了。
价格一降再降,这更是把所有豪绅推到了高岗上。
想要下来,最少也是个腿短胳膊折啊。
而且他们都听说,百姓兼职纺织的营生都被这降价给搅黄了。
如此算来,苏式织造既霸占了所有布匹生意,又破了整个江南豪绅的围剿,还顺手坑了他们...
“呃,原来是这样,这苏式织造实在太恐怖了。”
县令附和着点头,随后眉头一挑。
“我了解诸位的难处,可那和本次的分配并不相关,损失再大也要拿出粮食,毕竟皇上可是磨拳霍霍,就等着拿抗命的人开刀呢...”
很不客气的劝诫,县令在提醒众人,苏式织造那里只是损失,赋粮可是要破家的,不能混为一谈。
可很多人都不由垂下头,羞愧的话也让人大吃一惊。
“那个,县令大人,这个、我实在是拿不出粮食。”
“嗯嗯,我们也知道孰轻孰重,奈何手中无粮~”
“江湖救急啊,能不能宽限一二,等到秋粮到时,分摊多少都无所谓。”
“啊呀,我就替他们说了吧,实不相瞒,那苏式织造在降低七成时,特意提出个条件,可以用粮食换布匹。
而且用粮食交换价格更低,可降低到八成,不甘和利诱之下,我们把存粮都用来换了丝绸布匹...”
“您不要太吃惊,里外里稳赚一成收益,是个人都不会放过。
更何况我们采购了好多高价布匹,真的亏惨了,若是不在这、稳赚不赔的时候找补一下,就是二傻子啊...”
傻你妹,为了赚钱要搭上身家和性命吗?
县令们听麻了。
他们这才知道,不是众人推诿,而是真的交不起。
就以这些人那贪婪和不吃亏的性子,此刻恐怕把米缸都抵给了苏式织造吧。
可这群鼠目寸光的蠢货,哪是赚差价,分明是在抵命呢。
还把他们这些县令的命给捎带上了。
怎么办?
县令急了,可众人并没有太慌张。
在他们看来,钱才是万能的,只要在苏式织造那赚到钱,便能去采购粮食。
隔壁县人少田亩更多,完全可以去买些陈粮...
正想着,突然有人闯进来,并惊慌道。
“苏式织造最新消息,布匹价格降到了两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