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信中絮叨,世道多苦

冬日里来了信件。

是刘捕头亲自送来的。

“是浔阳那边来的信。”

陈炁接过信件,拆开一观。

这信至少也是一月以前写下的,车马很慢,一封信辗转不知要多久才能送到手里。

信件是几个孩子写来的。

木头执笔,几个孩子各自说了几句。

【先生安心,酒肆一切安好,有我在这,会照顾好几个弟弟妹妹的,这些年上了山,学了武,学了仙,也有那么点本事在身,先生也不必为我们担忧。】

【先生,余杭是个什么地方?好看吗?朵儿听绿蚁姐姐说余杭很漂亮,比起浔阳也不差分毫,尤其是秋夏的时候,最是安逸,等先生回来,可得跟我们好好说说。】

【对了先生,滚滚去找您了,它跟仙鹤一并去的,不知道先生有没有见到它,它顽皮的很,真怕它出了门就找不到路了。】

【朵儿妹妹给先生跟滚滚都做了新衣裳,想想信寄过去的时候应该差不多了,等先生回来,差不多也快过年了,过年得有新衣裳。】

【酒肆的生意还好……】

几个孩子的话语不免有些絮叨,但陈炁看着,不禁心中一暖,有这样几个可爱的孩子惦记着自己,出门在外,心中也总是会多那么几分安逸。

看完了信件,陈炁却又不禁思索了起来。

说起来,半年也差不多了。

他也该走了。

猫儿凑了过来,看着那信件。

陈炁转头看了一眼滚滚,问道:“你看的懂吗?”

猫儿眨眼道:“看的懂一点。”

先前红缨教会了它一些字,但说是要认全,却还是差远了。

猫儿猜测着那字里行间的意思,问道:“朵儿是不是叫我们回去了?”

陈炁点了点头,说道:“说好的出来半年的,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什么时候?”

“等你衣裳做好了,咱们就回去了。”

猫儿点了点头,想想也没有多久了。

陈炁说道:“回去过年。”

猫儿转头看向道人,见他这话语坚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那是道人的家,除却紫霞山外,唯一的一个家了,余杭这里都不能算进去。

……

陈炁最后一次去青楼为绿蚁看病。

顺便他也说明了自己要走了的事情。

绿蚁早就想到这一天会到来,只是在这飞逝的岁月里,难免还是会感到太快。

太快了……

岁月好似在指尖一溜烟就消失了一样。

绿蚁抿了抿唇,说道:“道长,我的手,还没有完全好……”

她试着以这样的方式挽留。

陈炁说道:“其实已经好了,只是你还未适应而已,多活动一段时日,慢慢就好起来了。”

绿蚁欲言又止,眼中皆是不舍。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

她好似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一切的想法,其实都不过是她脑海之中的幻想罢了,她与面前的人,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二人之间,就只是如若流水一般的朋友。

“几日走?道长可否告诉我一声?”

“大概就是后日了。”

“好……”

绿蚁将其送出了青楼。

她远远的望着,不知怎的眼里流淌下了泪水。

这是她这一生头一次喜欢的一个人,但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

人在感情之中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从未开始。

都说感情最是杀人。

她如今却是信了,这远远要比练琴还要痛苦的多的多。

隔日陈炁去李嫂嫂哪里取了衣裳。

李嫂嫂不似之前那般平静慈和了,再次见的时候,她整个人也都憔悴了许多。

“抱歉啊道长,这衣裳没做的很好……”

陈炁看了,这衣裳的确做的不怎么样,线头也有许多裸露在外面,根本就没有清理。

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觉得这是情有可原。

李嫂嫂没打算收银子了,她心里愧疚,再三推脱之后,陈炁这银子也没能塞进她手里。

陈炁的目光落在了屋前的那盆兰花上。

枯萎了。

只是几日之间,便彻底枯萎了。

陈炁都不敢想象李嫂嫂看着这逐渐枯萎的兰花,心中是有多么的痛苦。

痴情的人儿啊……

这老天,怎就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的结局呢。

非要如此折磨。

“唉……”

陈炁的口中传出一声轻叹。

李嫂嫂问道:“道长为何叹气呢,年纪轻轻的叹气可不好。”

陈炁说道:“老了叹气更不好。”

李嫂嫂听到这话苦笑了一声,也没有解释半句。

陈炁起身,说道:“李嫂嫂,你相信人会有来生吗?”

李嫂嫂顿了一下,她点头道:“相信!道长为什么这样问?”

“我也相信。”

陈炁说道:“我听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说,这世上的人死后会归于天际,待时机合适,会再度回到人间,化作新生,称为来世,这是他亲眼所见。”

李嫂嫂听着这样的话,忽然间眼里有了光亮。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李嫂嫂问道:“那,要多久?”

陈炁摇头道:“这可说不准,或许就在今天,又或许是在明天。”

李嫂嫂的神色恍惚了起来,好似想起了什么。

“贫道先告辞了。”

陈炁道了一句,随即便也离开了这处小院。

走出门口。

袖中的画卷却有了动静。

“你何故去沾这因果呢?”

陈炁顿了一下,举起了袖子,回答道:“这才不过几日,她便消瘦了不知多少,方才说话时,目光也是涣散无比,不知哭了多久,若是心中没有半点希望,说不定过不了几日……”

袖中的张道云叹了口气,说道:“可你与她说这些,岂不是让她陷入更深的泥潭里。”

陈炁摇了摇头,说道:“贫道只觉得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是我以为的。”

张道云说道:“痛苦的活着,不算活着。”

陈炁想了想,问道:“前辈觉得我做错了吗?”

张道云想了想,却又有些回答不上来。

陈炁也不再多问什么。

这本就是一件分不出对错的事情。

人的想法也总是不同的,这样对错参半的事情,也最是让人觉得心里沉闷。

张道云轻叹了一声,亦不再多言。

“世道多苦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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