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废旧宫室内,皇帝毫无征兆得发火了。
周围所有人跪倒一片,战战兢兢。尤其是定国公,好不容易得了一次伴驾的机会,却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姜去寒起身就走,看也不看地上那群人,“王无度,让盛今朝觐见。”
怎么就在家门口被人绑了!
谁干的!
盛今朝冤枉:“陛下,不是我!”
皇帝让他找的人滑溜溜的跟条鱼一样,他手下数次与他交手,数次被他甩掉
又不能来硬的,只能这么慢慢摸清他的踪迹。
姜去寒知道不是盛今朝。他只把阿特的画像给盛今朝,但那伙人在姜国公府前等着他。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朕要的不是那张画像上的人,是画像人的主子。”皇帝的目光沉沉落在盛今朝脸上,不等他问,“把姜去寒给朕抢回来,若是做不到,你也算不上是什么好狗了。”
这话对别人来说是严厉的侮辱,但是对被系统暗示为喜欢当狗的盛今朝……
“请陛下放心!”盛今朝眼睛一亮耳朵竖起,狗里狗气的样子配上秀拔清癯的长相居然也不违和。
盛今朝离开后,皇帝独自坐在殿内,长案上放着一些谷物,他按比例挑拣给雪衣准备食物。
在精神紧张的时候,他总是通过给小动物做饭来放松。
雪衣就站在长案旁,却半点没有被谷物吸引,反而盯着他看。
两幕戏之间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在太阳将落的时候,姜去寒逐渐恢复对另一个身体的支配。
夕阳从窗户的破洞中穿过,打到冰冷华丽的宝石上,金钗轻轻晃动,姜去寒扶着脑袋从地上坐起。
痛感从手臂、腹部和腰间传来,姜去寒猜自己一定是被那些人像麻袋一样放在马背上运过来的。
天杀的,他一定会报复回去的。
阿特还在地上躺着,不管姜去寒叫喊还是拍脸都不醒,想来他在轿子外一定吸入了巨量迷药。叫不醒同伴,他扒拉着窗户努力识别这里是哪里,但是再怎么看外面都只是普通废弃院子。
墙壁上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姜去寒闻到后居然有点安心。
可能这是他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东西。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姜去寒透过窗户纸上的洞眼,看到来人中为首的赫然是方彧游。
姜去寒气笑了,爹在皇帝面前给他爹上眼药,儿子把他抓到这破屋子里关着。
什么仇什么怨呐。
姜国公府和定国公府相距不远,所以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方彧游在姜去寒印象里,只是有些目无下尘的高傲小屁孩,怎么一夜之间变成法外狂徒了。
屋外,方彧游用帕子捂着鼻子,皱眉问:“怎么把人关在这里?”
他都不知道自己家还有这么破的地方。
“少爷,这件事老爷还不知道,只能先让姜二少爷委屈一下。”管家很为难,天知道他看到少爷的侍卫用马拉着一个姑娘回来的时候有多震惊,得知这个姑娘是姜家二少爷的时候更震惊。
老爷还在皇宫伴驾,管家能怎么办,只能先把人藏起来。
藏到哪里?总不能是少爷的卧房吧!
方彧游若有所思:“确实不能让父亲知道。”
说话间,管家掏出钥匙,咔哒咔哒,上了三道锁的门被打开,侍卫两臂交叠守在门外。
“人呢?”方彧游扫视一圈后,只在地上看到姜去寒那个护卫。
管家道:“不可能,门窗都没有被破坏,他一定还在这里。”说罢立刻到处翻找。
方彧游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大缸前,从木质盖子上拾起一块青色布料,他回头问管家:“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管家的视线也落到大缸上:“这原先是酒缸,现在没有东西。”
话音未落,方彧游猛地掀开盖子。
姜去寒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挺直身体,狠狠给这个法制咖一巴掌。
爽!
方彧游懵了。
方彧游真的懵了。
只有一半神魂和还没从下药中恢复过来身体的姜去寒,甩的巴掌没有什么力道,但是他身上脏污的裙摆,凌乱的发丝似乎给了小巴掌了不得的加成。
方彧游神情错乱,在他的印象里,姜去寒是由一半风流一半圣洁构成的。在裴琚光因为不慕名利、醉情山水的道教气质而被京中人追捧的时候。方彧游不屑地想,京中人居然眼拙至此,裴琚光若是真的不慕名利,那他今天的名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地想,要说自然可爱、超凡脱俗,唯有他的死对头姜二。
而现在,面前的这个人的脸,方彧游是熟悉的,但他所熟悉的人,绝不会打扮得像个要偷人魂魄的山野精怪,也绝不会半探着身子,狠狠甩他一巴掌。
换句话说,通过外表确定人,本该是他的认识手段,就像在黑暗中点灯照物。
但就在刚刚,方彧游的灯被打灭了。
姜去寒甩甩发麻的手心,系统幽幽出声:【很高兴提醒您,方彧游已激活,可随时进入会议。】
这个法外狂徒被打后怒然大勃……
姜去寒的沉默,震耳欲聋。
天空中雨云迅速的移动,一群燕子低低地飞。
珍珠大的雨滴穿过屋顶瓦缝的间隙,落到姜去寒眉心。他伸手一抹,把眉心的花钿揉花。
方彧游脸颊红红的站在那里,捂着自己乱跳的心脏不知所措。
一看他这个样子,姜去寒就手痒,好想再扇他一巴掌,但是又怕他爽。
雨越下越大,地上的阿特慢慢苏醒,一睁眼便看到方彧游把他家公子困在角落。。
“少爷。”阿特爬起来,用守卫的姿态站在姜去寒身前。
“姜二,别用看仇人的眼神看我。”方彧游也清醒了,他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谁想抓你吗?”
“谁?”
“皇帝,”方彧游觉得自己把一切都串起来了,“皇帝想用你爹,但不放心,于是要抓你去宫里做人质。”
宛如毛利小五郎一样的推理和自信让姜去寒无言,这笨比脸长得春花秋月,脑子里全是春江水。
“所以你要救我吗?”
方彧游愣住,他行动比脑子快,显然现在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我要把你献给皇帝。”
“真的?”
方彧游嘴硬:“真的。”
姜去寒确定这人有病,“那你送吧。”省的京兆尹还要跑一趟。
闻言,阿特抽出软剑,“少爷别灰心,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两方对峙时,一个青衣小厮怀里抱着伞,手上撑着伞跑过来,到方彧游跟前小声说:“少爷,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怎么?”方彧游心中一紧,“可还有谁来了?”
“盛大人来了,老爷正在会客。他让我找您的时候,脸都黑了,您别又是惹祸了。”小厮一边张罗着给他打伞一边说,移开伞一看,“嘿,怎么有个姑娘在这?”
方彧游举着伞,顶着阿特的软剑一直送到姜去寒怀里:“不跟你玩闹了,真的要抓你的人来了,你好好躲在这里,我去应付。”说罢带着人冲进雨幕里。
说的自己能应付得了一样。
雨珠顺着伞滴道缸里,缸里的水逐渐沒过脚。在阿特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姜去寒拧着滴水的衣袖,叹道:“都是什么事。”
他跨出酒缸,站在一旁的管家道:“我先带您换一身衣裳吧。”
阿特本来心怀警惕,想要带人强闯出去,但一阵冷风后,姜去寒咳了两声,他便觉得管家说的有理。
什么都比不上姜去寒昏迷这几天带给他的恐惧。
大风吹进一个又一个院子里,院子像妖怪洞一样发出呜呜声。花丛里,水流已经淹没刚出土的青草,围着院子形成一条发光的碧绿的丝带。
京兆尹带来的人毫不犹豫踩进这些丝带里,把整个定国公府控制住。
抄家啊!
方识黑着脸站在前厅,同时面对着盛今朝和方彧游。他花了一些时间才明白,盛今朝奉命请人入宫面圣,但那人被他儿子藏起来,就在定国公府。
一脚踹在方彧游屁股上,方识怒道:“小兔崽子你跟谁抢人呢?快把盛大人要找的人请出来!”
方彧游拉他爹衣袖:“不是,他要抓姜二。”
方识收回脚,看向盛今朝。
盛今朝抱着胳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并不否认。
方识心里有数了,脸上挂起勉强的笑:“是犬子误会了,他与姜二少爷是玩伴,做事着急的些,但一片赤子之心,还望盛大人在陛下面前解释解释。”
不等盛今朝回答,他的下属闯入前厅道:“大人,人在后院找到了。”
“带走,国公爷,今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盛今朝撑着伞离开。
方彧游不顾方识的阻拦跑到门口,看着姜去寒被围着坐上马车。他依旧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但他眼睛看到姜去寒穿的是他的旧衣。
他定定站了一会儿,往回走的时候才想起,问管家:“姜二身边的那个侍卫呢?我没看到他上车。”
管家道:“他和盛大人带来的人起了冲突,姜二少爷让他回家等他。”
回家了是吗?
方彧游看着廊下乱七八糟的泥印子,突然笑道:“姜国公府也有的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