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答案

第15章 答案

15.

上次面对这样直截了当的话题时, 邢易选择了逃避。后来周嘉忱对她态度如常,像没发生过一样自如。

倒是邢易,心里总会时不时想起他说的那些话。刻意将他的一些行为赋予更多意义,以至於周嘉忱忽然冷淡些, 她便立马觉得不适应。

邢易不喜欢陷入被动。

看着周嘉忱低垂的眼, 邢易说:“直白点。”

周嘉忱看似十分从容, 其实下垂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震荡胸腔的丶急速加快的心率。

“意思是我喜欢你。”他说话时,眼中情绪很浓, 邢易一直看着,没有立刻答覆。

他是突然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人, 见面的第一天,就有了不少的接触。他们的相识节奏太快,没有旁的朋友丶情侣之间那样细水长流的信任期。

她有点提防,尽管他的表现确实十分真诚。

“第一次实践, 看上去有点蠢。”微顿片刻,“但我会努力做好的。”

想起她之前跟自己提过的,家里的矛盾,覆又补充,“至於其他只要你需要, 我都能帮你。”

鸟雀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 像在催促邢易快些打破对话间的沈默。

周嘉忱说的话很真诚,她心中其实已经有答案了,或许在更早之前就有。两人间沈寂许久, 邢易才挪了挪受伤的腿, 往他那边靠了点。

邢易想了想,发现自己很少在感情上如此犹豫。尽管之前如此矛盾, 想了一大堆理由给自己和他洗脑,也架不住此刻的那点冲动。

胡乱地点了下头,没吱声。

他跟着也点了下头,看着邢易受伤的脚踝,“那你想好今晚回哪去了吗?”

“答案不就在眼前。”

有人把最优解都擡到跟前,这会儿矜持,晚上睡不了觉丶走不动路的时候就该哭了。

周嘉忱听后拿出手机给保洁阿姨打了个电话,麻烦她早些过去收拾一下房子。

“今晚就可以把选修课的事情做完,不然太占用时间。”他擡起手让邢易搭上来,边走边说。

“好,你最近很忙?”

“不忙,但不想一直搞学习。”

“你不是要冲满绩的人吗?多花点时间学习怎么了。”

语气中略微有一点攻击的意思,周嘉忱已经领教过,“已经花了足够的时间,现在我更想多和你待在一起。”

邢易不自在地擡手摸了下鼻子,声音有点闷,“周嘉忱,你家家业那么大,平常遇到那么多满是心眼子的人,怎么养出你这么老实的孩子的。”

“怎么?”

老实?没人这么说过他。

“觉得你什么都往外说,还都像真话。”

周嘉忱意有所指地将目光挪至她面上,“我跟你一样,真话还是假话,要看人。”

“才没有,谁和你一样。”邢易微蹙了下眉,并不认可这个形容。

她只是看上去老实,实则心里会对每一个见到的人进行观察解析。满心都是心眼,像无数个无死角的监控,提防每一个靠近的人。

他们一路慢步走到刚才的停车场,邢易让郝茗顺便从宿舍把她ipad拿来,晚上好改ppt和看乐谱。

“易易,该放松的时候就要放松噢~”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邢易,以及她身边难以忽视的周嘉忱。

老实说,他们俩光站在这停车场,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刷手机的保安,下班的教师,以及无意经过的同学。

邢易轻扯了扯郝茗的衣袖,低声提醒,却只是假怒:“你别乱说!”

郝茗立刻听出这人语气中细微的变化,嘴角笑意加深,“好好好,那你要认真学习哦。”

“……”

邢易:好的:d

周嘉忱似是笑了声,等郝茗走了,上前拉开车门,扶着邢易坐进去。绕回主驾驶启动车子时,随口说:“你这个朋友性格挺好。”

“她很活泼,跟她一起开心很多。”她想了想,“跟闻嵩性格有点像,但没他疯。”

闻嵩:……隔空被伤。

周嘉忱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动作一阵一阵地划着旁边磁吸住的手机。上回坐他车,不知说了什么他忽然分心,那瞬间邢易差点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

见他做这样的危险动作,她主动说:“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周嘉忱犹豫了一下,看到微信里不断增长的信息红点,不确定有没有她不能看的。

“不是重要的信息,到家再说吧。”

邢易嗯了一声,没在意。低头点开了一个音乐会录播,戴上耳机开降噪,期间周嘉忱说什么她都没听到。

旁边的人察觉到这点,只开口问了一句,就再没说话。

他想找机会告诉她一些事,但上天总在阻拦。一直到下车,邢易都没再出声,安安静静地看手机,又沈默地下车,慢慢挪到门口去。

“能帮我——”她的请求还没说完,周嘉忱已经拉开柜子,把一双新的拖鞋放到她脚边。

“嗯?”他接过邢易的问题,“需要什么。”

“没事了。”她指了指地上的鞋子,“就这个。”

他一直站在旁边等邢易小心地穿上拖鞋,在她起身时及时把人扶起来。没着急开门,而是对着密码锁不知按了什么键,电子声传出:“请录入指纹。”

邢易还没反应过来,周嘉忱已经伸手把她的手擡起来,拎起拇指在上面摁住。重覆三次,系统提示录入成功,他才用邢易的手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这样以后你要来就很方便。”

邢易没忍住笑了声,问:“万一我俩成了死对头,你这不是引狼入室了?”

“成不了。”他很笃定,走到地下室存放零食饮料的地方,给她拿了一瓶常温无糖的东方树叶。

之前观察过,邢易很少喝冰水,饮料都喝常温,且大部分无糖或者少糖。在货架上找了半天,他觉得这个饮料最合适,就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你也喝这个吗?”邢易很自然地拧开瓶盖,微仰头喝了几口,“喝惯了这个饮料,别的都觉得齁甜,感觉要得糖尿病。”

“这个看着就健康,你爱喝就行。”周嘉忱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刚才她伸舌出来舔掉嘴角的水珠时,他精准捕捉到。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问题。

明明只是一个很正常的动作,他心率快得像生病了一样。

“周嘉忱,你脸红了。”邢易看他半天不说话,一偏头看他目光停顿,没忍住逗了一句。

这是她第二次说。上一次,是邢易喝了他的水之后。

周嘉忱无可辨驳,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不扭捏也不逃避,只微偏了下头,唇角扯直,“怪谁?”

“……”邢易一手拎着茶饮,一手抱着ipad,轻车熟路地走到他家的电梯前。

他的房子有电梯,只是本来就三层楼,平常很少用。这次是邢易脚踝受伤,电梯才派上用场。

叮一声,眼前的门打开,身后有脚步传来。

周嘉忱摸着自己的后颈,步履随意地进来,顺手按了楼层,之后姿态略显懒散地靠在扶手旁,垂眸视线自然地看向她。

邢易一直说别人脸红,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周嘉忱看到了,乌黑的头发从耳后落下来,遮挡住上面泛着的红。

对面的人察觉到,眼睫轻轻颤动,一言不发,煎熬地等待电梯到达。

叮——

终於发出这一声,邢易如释重负地转身,在电梯门打开后立刻往外走。周嘉忱伸手按着电梯门外开键,“慢点,又不会吃了你。”

“……”语气总觉得怪怪的,像在嘲笑她!!

“中午吃什么?”她把ipad放到客房桌上后,见周嘉忱没关房门,两人就这么隔着过道对话。

周嘉忱刷了刷外卖页面,“这边外卖不多,看你想吃什么。”

“懒得选。”她选择恐惧,最讨厌做的决定就是“今天吃什么”。

“硬菜还是素食?”他抛出选择。

“硬菜。”

他微擡了下眉,有些意外,“南港菜,外地菜还是外国菜。”

“外地。”

邢易原本以为他还要继续问下去,心想再问下去,她也会烦的。然而下一瞬,他直接给出了一个答案,“湘菜行不行?那个很辣。”

没等邢易回答,周嘉忱暗自否决,“这个可能真不行,你伤口急性期,还是吃点清淡的。”

“不,我就要吃辣的。”莫名被激起一些好胜心,邢易隔着走廊声明。

“你确定吗?”周嘉忱笑着起身,擡步走到她房间这边,手机放到她眼前,已经打开了一家湘菜馆,“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能有多辣,我之前和郝茗一起吃过,喝点酸奶就好了——”

周嘉忱有些怀疑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伸手戳屏幕,特色菜式都点了,还都选了默认辣度。

“真的不——”

“周嘉忱。”邢易直接把订单提交,月付直接免付款,显示商家已接单。仰头看着眼前的人,他十分贴心地蹲下来,让她脑袋不至於这么累。

“看不起谁呢!”邢易把话说完,微微皱眉,要和他较劲到底。

半个小时后——

周嘉忱吃的面不改色,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见对面人已经停筷。

“怎么了?”他问完后,意识到有些明知故问。

邢易双目呆滞地盯着眼前那盘辣椒炒肉,嘴巴辣得通红,微张着,呼出的气都烫得让人绝望。

她舌头捋不直,含糊地说:“怎么白菜都要放辣椒,疯了吧。”

周嘉忱忍着笑,看她桌前已经有三罐喝瘪了的酸奶,再开一瓶,她可能会很受打击,於是他选择起身走去了厨房,里面叮铃桄榔好半天,十五分钟后,他才出来。

邢易坐在沙发前地毯上,已经有些摆烂地往后靠,举着手机,用食指快速地划着屏。

听到动静,眼睛往下瞟了眼,看到了一碗铺着蔬菜肉片的冷面,刚才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全线崩塌。

为了安慰自己,她已经给大脑暗示无数次“我不饿”,眼下口腔中腺体的分泌,彻底暴露了她真实感受。

“缓缓再吃,你舌头受不了。”周嘉忱不以为意地叮嘱,坐下来继续把桌上铺满红色辣椒的菜吃掉。

“你是南港人吧?”

“嗯。”他点头。

“南港人怎么可能能吃这么辣?你骗人的。”邢易想不通,明明之前和郝茗一起吃的时候,她还可以吃大半,怎么一跟周嘉忱一起,她几乎无从下筷呢?

“以前经常和朋友到处玩,多吃就习惯了。”

“你有湘城的朋友?”

“挺多,以前也不能吃,去湘城丶庆岭转转,体会过再不吃下一秒就要被饿死街头的感觉,就没再那么抗拒。”

邢易听后直皱眉,只言片语间,自己头一回去庆岭的经历便浮现眼前。

那时候绝望到想连夜坐飞机回南港,不过后来就没这个烦恼了,转机并非周嘉忱口中说的“不得不”。

她越想越发散,想起了个很久没联系的朋友,顺手拿起手机对着桌面拍照,当即发了几条微信过去。

等了许久,手机已经放下充电,脑子里才缓缓回荡周嘉忱刚才说的。

他声音低却温和,讲述着稀松平常的过往,许多细节堆砌起来,便构成了这人身上独有的烟火气。

“你真的跟我身边的朋友都不大一样。”

他思忖片刻,“好还是不好?”

邢易:“很立体。”

周嘉忱一楞:“抽象?”

“?”

这是什么脑回路。

“具象!”邢易神色由带着笑,变得没了表情,似是对这人有些无奈又不耐,“我不喜欢任何飘在天上触碰不到的东西,但你给我的感觉——”

她擡眸,眼前人正好抽了几张纸巾,先递给自己,再把手收回去。

“我好像能抓住你。”停顿少许,她补充,“希望不是错觉。”

周嘉忱坐在沙发上,比邢易高一点,低垂着视线看她,一瞬间捕捉到她眼中闪动的情绪。她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成熟,也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不知道她刚才回忆起了什么,只觉得这时候他应该在邢易身边。

起身,周嘉忱直接走过去。她坐在地上,受伤的脚放在另一边,内踝靠着桌角。不清楚这人突然过来的意图,她疑惑中保留了一丝警惕。

“我就在这,不是错觉。”

他眼眸很深,邢易不敢多看。这样和心虚几乎一致的情绪,似乎很难归类。心脏狂跳,耳朵鸣响,再多看他一眼,就觉得要晕过去。

几近窒息的氛围,充斥着莫名的快/感。寻求刺激,像用力舔舐伤处,痛又渴望。

邢易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下一秒,周嘉忱的手穿过她膝下,把人轻松提起来,抱到旁边离桌子远些的沙发上。

两人离得很近,他额前的头发擦过自己鼻梁,轻轻的刮扫,痒意直达指尖,顺着背脊一截截向下。

很淡的香气荡开在狭小的空间,邢易轻嗅,闻不出来是什么味道的香水。想问,觉得不合时宜。

这样的时刻,她曾经和季庭有过。

那时候情窦初开,双腿发软,只轻轻一吻,就晕头转向,满面潮红。过去很多年,她都没再有过那时候的悸动。

今天是第二次。

“你真的这么纯情吗?”她轻声问。

这时候说这话是显然挑衅的,邢易在打趣他空白的感情史,嘴上笑他纯,心里却庆幸。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有些双标,像她这样前任一堆的,凭什么希望对方是白纸一张。

周嘉忱没回答,手撑在她耳旁的沙发上,一条腿屈起,膝盖压在她腿外侧几厘米处,衣料在很轻地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邢易条件反射地咽了下喉,看着他逐渐拉近对脸,顿时理解网上对他的称赞与夸张吹捧。

在这一刻,邢易愿意承认那不是夸张的说辞。

周嘉忱就是长了一张几乎完美的脸。凛冽却不狠戾,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与散漫,不至於让人觉得拒人千里,不过邢易最喜欢的是他的嘴巴——

想到这,视线已经挪下。看着眼前微张着的薄唇,她有想亲上去的冲动。

不过下一秒,周嘉忱便将身子缓缓往后,与她拉开距离。

“谁教你这么调戏人的。”他嗓音微哑,像在控诉。

看着他发红的耳朵,再听他语气,好吧,确实有点欺负他。谁能想到外表冷酷的风云人物,和女孩子说几句话就红耳朵。

周嘉忱保持着这个圈住她的姿势许久,周围已经被他身上的香味弥散。邢易总觉得这时候应该发生些什么,这个闸门,又被周嘉忱亲手关上。

把邢易抱到旁边后,他便退回到刚才的桌前,把桌上的塑料盒一个个合上放进包装袋里。用祛油污喷雾把桌面里里外外清理了三次,才走到水池边洗手。

她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周嘉忱走来走去。终於出来,手里拿着她刚才没喝完的饮料和她的ipad,放在了桌上,“在客厅待会儿,给你拿出来了。”

邢易没吱声,低头在手机上飞快打字。

-【好有人夫感啊。】

-【……不要鬼迷心窍了,人品还是很重要的。】

-【你放心】

-【担心.jpg】

林落烟是她在庆岭认识的朋友,性子冷傲,面对她对象时娇纵的像只布偶猫。两人因为忙碌不经常联系,但每次一聊起来便能说很多。

这会儿,邢易正边观察周嘉忱,边实时给她发信息汇报。

对面应该不方便打字,过了会儿弹来一条语音。指尖长按转文字,结果没按够时间,红点消失,她说的话直接外放出来。

邢易:!!!

林落烟:“宝贝,你找对象有时候真的像猪油蒙心,之前那些歪瓜裂枣根本配不上你一点!谈恋爱是来享受的,不是给自己找罪受的。”

周嘉忱就坐在她侧面的沙发上,手握着手机,似笑非笑地看着邢易这边。显然,内容是全听进去了。

今天总共就和朋友讨论了几句和他有关的,怎么这么巧都被本人听见了呢!

“确实。”沈默好久,他启声说了两个字。

邢易有些尴尬地抠了抠手,“不是……”

不是那个意思……刚才分明夸你来着。

周嘉忱附身从桌上的水果盆里拿了一个柑桔,大片地剥皮,之后垂眼仔细把上面凌乱的橘络撕掉,掰开一半,走过去放到她手心。

“确实是歪瓜裂枣。”他语气加重,强调。

“…………”

合着是跟烟烟一起来攻击自己来了。

可是!那又不是她能决定的,男朋友都是她爸妈挑的!

她十分不服气地掰开一片桔子塞到嘴里,用力咬。一不留神,精准咬到了腮边软肉,直接一声哀嚎。

“啊——”

周嘉忱迅速转过来,“怎么了?”

“咬到自己了。”她欲哭无泪,舌尖舔了舔,“明天就要长出口腔溃疡,再也不吃辣了!再也不!!”

“咬哪儿了?”周嘉忱已经站起身,微敛眉,伸手想碰她下巴,不过想到了什么,立刻将手停住,没与她接触。

“就……里面。”邢易将他刚才的动作一览无馀,稍微往后缩了缩,主动转移话题,小声问:“你家里有药吗?”

“我去找找。”他眼眸很深,转身三两步上楼,在上面翻了一阵,三分钟后提了一个小药箱下来。

“这个是消炎口服的,这个是散剂,直接可以喷在伤口上。”他一件件把药拿出来,摆在桌上,“这一支我以前用过,点眼药水一样滴一滴,恢覆得很快,就是有点疼。”

邢易心想她现在已经很疼了,不在乎再让伤口痛一点的,“就你手上那个吧,想快点好。”

“行。”周嘉忱把药拧开,走到她身边,让她微仰起头。

左手扶着她的侧脸,中指以下托住下颌固定,防止她等会乱动。

她嘴里的确咬出了一个口子,还在往外渗血,周围一圈红肿,也是亲身证实什么叫祸不单行。

邢易觉得自己被一双很有力的手固定着,没法动,唯一能做的便是擡头睁眼看着他。

这时候的所有打量都被合理化,加上周嘉忱没空照顾自己的视线,正往伤口处滴药,反倒方便了她。

指尖用力挤了一下,一滴清亮的液体覆在伤口上。邢易瞬间浑身一颤,喉中发出克制的嚎叫,含含糊糊地说“好痛”。

周嘉忱右手已经把药放下,左手却还保持着托住她下巴的动作。为了安抚她的情绪,手指还有很轻微的动作,轻轻磨着她脸颊。

“没事,已经滴完了。”

邢易别过头去,伸手擦了一下眼眶中流出的生理性眼泪,随后闷闷地抱怨:“烦死了!”

“再也不吃那家湘菜了。”周嘉忱学着她语气,替她愤愤道。

“不吃了!”

周嘉忱看着她弯了弯唇角,把药收好放到桌下的收纳架。

“下午再休息一会儿,晚上再弄那个ppt。”

他有自己的学习安排,邢易时间宽松,可以配合。

“好,那我去睡觉了。”

周嘉忱起身送她到电梯,一同进去,到3楼时,在电梯里按着开门键让她安全离开,覆又按下按钮回到一层。

坐在一楼客厅,把窗户打开通风。笔记本电脑放在旁边高一点的吧台,戴上耳机紧盯屏幕,偶尔拿笔在本子上记录,键盘上敲打,瞬间进入了读书的状态。

窗外景色由刺眼的光线,转而柔和。明亮耀眼,到昏沈暮色。

把最后的报告写完,他才稍微拉伸了一下自己的颈腰,骨头咔咔响。

点了下手机屏幕,显示傍晚六点四十。好像不久前才吃完午饭,这会儿又该思考晚饭吃什么,也不知道邢易睡醒了没有。

他想着这事儿,走到冰箱前拿了一瓶牛奶放凉,随后走楼梯上去,先回了自己房间。

经过浴室时,里面镜子上还有氤氲水雾,她今天先洗过澡才睡的。停住脚步,他按下门边内壁的排气扇开关,加速室内空气流通。

正准备转身去敲她门,身后便传来声响。

邢易戴着细金边眼镜,头发凌乱地耷着,没穿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靠在门边,有气无力地说:“周嘉忱,我好像有点发烧,晚上我自己点个粥就好了。”

困得不行,她说完打算回床上继续瘫着。下一秒,前臂被人轻拽住,他微凉的手背已经贴上邢易额头。只碰了几秒,他便去房间找了根体温计,回来让她测一下。

“不用了吧……一点点烧,没关系的。”

“生病要吃药,严重得去看医生。”认识这么久,周嘉忱和自己或者旁人说话要么懒散要么随意,这么认真少有,落在邢易耳里,还多了点严厉。

“凶什么。”邢易低低怨了句,伸手拿过体温计,直接从睡衣领口处塞到腋下。

周嘉忱没来得及回避,她已经放好了。除了睡衣前被体温计顶起来一个尖尖,没别的变化。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没礼貌,便没打算再进她房间。

邢易已经回到床上躺着,随手扯过被子盖住身体,鼻息有点重。

十分钟,她睡着了,没动静。

“邢易。”在门口喊了声,她没回应。

刚才碰她额头,温度很高。经常看新闻,有的人高烧时会昏迷。周嘉忱心里一惊,不再顾及什么,直接走到她房间里,扶着她肩膀晃了晃,“邢易,醒醒。”

体温计从衣服领口探出个尾巴,周嘉忱伸手拿过,对光读数,已经烧到39.5度。

“我送你去医院。”

“排队很久……”她迷迷糊糊地扯住周嘉忱手腕,一瞬间松解,有什么东西劈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什么掉了?”晕的已经神智不清,但周嘉忱没心思管这些,迅速打电话给季珩。

那头告诉他楼层,对接好时间后,他拿上车钥匙,直接将人横抱起。下楼出门上车,连续动作一气呵成。

还没从天旋地转中反应过来,邢易已经听到耳边一阵油门轰鸣。那样的声音,只在电影里听到过。

车辆在疾驰,不过邢易听不大清楚,耳边声音延迟,周嘉忱似乎在和她说话,可惜她没听清楚。伸手拢着身上的外套,沈沈睡过去。

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有一张移动病床。把人抱上去以后,迅速有医生护士给她扎留置针开放静脉通道,随后小跑着把人送进急诊室。

周嘉忱把车钥匙丢给旁边的保安,目光追随着远处的人。

“医生会处理的,放宽心。”一道冷静的声音从旁边便利店传出来。

季珩身上的白大褂没脱,手指掌面皱着皮,看上去应该刚做完手术不久。

拿了罐咖啡问他要不要,周嘉忱摇头,“水就行。”

季珩放下咖啡,从旁边那拿了瓶矿泉水,结账后走出来,陪他往诊室去,这才有空细问:“怎么回事?”

“估计是喉咙发炎和着凉。”

“晚点看血常规,应该没大问题,烧退下来人就能醒。”

“好。”

季珩陪他站在急诊室门口,经过的医护见到他会很有礼貌地跟他打招呼。相比他的游刃有馀,周嘉忱显得脸色微沈。

“上回就看出来了。”季珩主动挑起话题,眼神玩味,“原来看上我弟对象了。”

“……”

周嘉忱冷瞥了他一眼,“早分手了,算什么对象。”

“那也是前任。”季珩无所谓地笑出声,对他并不忌惮。

“但他是邢易的前不知道多少任,早忘八百回了。”周嘉忱说这话时有些赌气,明明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样啊——”季珩意味深长地感慨一下,仰头喝了口咖啡,笑着问:“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周嘉忱沈默,季珩持续输出:“你不会觉得自己比不上季庭那小子吧?”

他皱了下眉:“哪有这么好比较,大家赛道不同。”

“是是是,周少爷,您和我一个赛道的。”季珩笑的胸腔震荡,指了指自己胸口的挂牌,“咱俩都是学术派。”

“不敢跟您季大医生相提并论。”周嘉忱看了他一眼,瞥见他眼底青黑:“你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了,已经帮了我大忙,回头有需要找我。”

“不用回头,”他微笑着,直来直往,“我老婆喜欢你们ml新推出的包,那个斜挎的。”

“行,我晚点让助理联系你,拿几个都行。”

“真假的,出手这么阔绰?”

“你跟我说这些?”周嘉忱无语,摆手让他赶紧走。

季珩:“谢了啊,她应该等会就醒了,小事,放心。”

周嘉忱点了下头,没再出声。

这座医院是私立医院,所有诊疗程序和服务都十分周全,因而收费昂贵。此时走廊空荡,只他一个人坐着。

隔着单薄的一扇门,他能听见里面医护的低声对话。打印机滋滋滋地响着,印出诊疗单和发票收据。一声声,扰乱着他的心绪。

等待时,手机铃声响起。

本想挂掉,看到是他爸,又不能挂。站起身,走到窗边接通。

“爸。”

“这周怎么不打电话回家?别用比赛搪塞我,我看时间了,今天截止赛程。”

“嗯,”他默了默,忽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现在在医院。”

“医院?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打球打伤了?”

“没有,陪朋友来的。”

“噢。”对面语气甚至有些失望,过了会儿,实在压抑不住好奇,他爸爸旁敲侧击问:“我听你阿姨说,带了女孩儿回家?”

周嘉忱不喜欢这样被“监控”的感觉,心里多少不舒服,不过,他们父子相处方式从来能轻易化解掉这些小问题。

“你很闲吗周总?”他说,“很闲的话再给发点零花钱,我好去消费消费。”

“给你钱都是在糟蹋,你除了买车还有什么别的爱好吗?还想你去尝试投资,现在我是死了这条心了。”

“……”

他家世代经商,结果生出来这么个数学脑,成天看数字敲代码画图,一度让他爸妈头疼不已。

“邢易的家属在吗?”后面的诊室门打开,护士走出来在过道找人。

周嘉忱和电话里的人都听到了。

“你说的女生是邢家那姑娘?”

周嘉忱嗯了一声,擡步走过去,先把手机挪远了些,“她怎么样?”

“血常规没有大问题,吃点退烧药,等会应该就能降下来。”

“好的,辛苦你们了。”

护士把帘子拉开,让他能到里面等。

不过周嘉忱还是坐在外面,因为,电话里的人没有挂断的意思。

“邢家那姑娘……”他爸欲言又止。

周嘉忱的视线定定地看着病床的方向,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邢易手里的一只提线木偶。她稍有什么动作,他就会随之有反应。

不过,他还挺享受这种感觉,所以总觉得自己有病。

“......”

目光一直盯着,邢易手指头轻轻缩了下的小动作,被他精准捕捉到。

“听说那女生挑人口味很刁钻,你行不行?真想认真谈对象要不然还是我们给你——”

“……”还以为他这段时间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也要阻止,没想到只是“看不起”自己。

“不劳您费心,她醒了。”他说。

对面一顿,“行,有空给你妈也回个电话。”

“好。”

他站起身,把手机放到口袋里。擡眸的一瞬间,邢易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满目刺眼白光,连片地晕开在视线中。

不过很快,远处有一团黑色的影子缓缓朝自己过来。

速度很快目的性很强,冲着自己来的。

而她还没看清楚是谁,喉咙已经先於大脑反应,对着那个影子说。

“周嘉忱。”

“现在哪里最不舒服?”他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她肩膀。

“谢谢。”

他们各自说各自的内容。

“烧傻了?”他开玩笑,伸手探了探她额温。已经退下来很多,瞬间放松了点。

“你的手凉凉的,好舒服。”邢易看着他的眼睛,因为烧的厉害,一直在流眼泪,此时眼里湿润,看着令人动容。

周嘉忱凝着她的眼眸,低笑了声,

“邢易,别跟我来这套。”

她心口一滞,有些懵,什么叫别跟他来这套?

因为他刚才那通电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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