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向道都在门店大堂坐镇，早上抱着本资治通鉴在柜台后的角落看书，一直到晚上打烊为止，并没有发现异常。
他倒是有耐心，第三天依然如故。
清晨，开张没一会儿，店里已经聚了三五个人，有存款的，也有取款的。相比之前，人流量少了一些，前几天的风波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这时，门口来了一个年轻汉子，穿着马褂长裤，一脑袋寸许长的头发，脑后挂着一根鞭子，这是最普通的那种平民打扮。
他先在门口张望片刻，接着低头走进来排队，几分钟后就到了他，这人取出存款单，通过窗口递给柜台后的伙计。
“取钱！”
伙计拿出存款信息账簿，很快找到了这笔存款记录，存款人地址在太原周边乡下，一共五两银子。把记录的信息跟存款单对比，没有发现问题，又检查各处防伪标记，也没问题。
最后，他把存单靠近一旁点着的油灯，烘烤片刻。再看，没有变化。
伙计清了清嗓子，朝后面喊道：“有茶没有啊？送过来一壶，渴死了。”
闻声，向道抬起头，放下书走了过去。
伙计从银箱里取出五两银子，又添了几枚铜钱，递还给那人。
“你收好了，这是本金跟利息。”
那人接过钱，揣到袖子里，转身匆匆走了。
前后脚的功夫，银行的一个伙计也出门，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跟了出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个伙计回来了，匆匆走到向道跟前，低声道：“向东家，那人去了达盛昌。我打听了，那家店的掌柜是崔鸣九，原本是达盛昌的大掌柜，被他们东家贬到了那，当初跟乔家大爷争高粱霸盘的就是他。”
“崔鸣九！？”向道点点头，倒是不太意外。
跟乔家有过节的就那么几个，这崔鸣九算一个。
就是不知道，这么做是达盛昌的意思，还是崔鸣九个人的决定？
“向东家，咱们现在怎么办？要报官吗？”银行掌柜马勋也凑了过来。
“要报官，但现在还缺少证据，得下次抓现行才行。这样，你现在就去趟衙门，请官府派俩捕快过来，他们要是不愿意来，就花点银子。”
“好！”
半个时辰后，马勋回来了，后边跟着俩捕快。
向道把情况跟捕快说了一遍，又让他们换上便衣，扮作店里的安保人员，就在店里守着，等到骗子再来就抓个现行。
愿意专在这候着抓贼，当然不是这俩捕快对案子有多尽责上心，而是对钱上心！每人每天二两银子，还不用风吹日晒的，天天守这都乐意。
这一等，就到了下午。
七八个汉子昂首阔步走进店里，为首的一个壮汉拨开柜台前排队的人，把一份存单拍在柜台上：“取钱！”
马勋拿起存款单看了眼，心里一紧，跟上午那份假存单的信息一模一样。
他不动声色的拿去在烛火边烘烤片刻，存单上竟显出两个焦黑色的字：百业。
这份是真的。
马勋装模作样的查了存单信息账簿，然后“惊慌”的喊道：“东家，你快来看看。”
一旁看书的向道连忙走上前去，马勋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向道脸色变换着，写满了恼火跟犹豫。
“喂！怎么还不给钱？有问题吗？”那壮汉把脑袋探进窗口，问道。
向道面无表情的道：“没问题。……马勋，给他钱！”
“东家！”
“给钱。”
“哎！”
马勋找出五两银子跟几枚铜钱，递给那壮汉。
壮汉接过钱，笑嘻嘻的领着几个同伴走了。
七转八拐的，他们来到了一个巷子里，崔鸣九正在此等候。
“怎么样？”崔鸣九迎上前去，问道。
壮汉拿出银子，笑道：“还能怎么样，当然是乖乖给钱了。他不给钱，我这几个弟兄可不答应。”
“没关店吗？”
“好像没。”
崔鸣九点点头，得意的道：“他们这是怕了，他敢关店，我就敢把百业银行又出现假存单的事儿抖出去，看这次谁还信他们。”
“崔掌柜，接下来该怎么办？”
“继续拿假存单去取钱，然后再用真存单取第二次，我看他们能忍到什么时候。”
……
另一边，百业银行店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柜台那继续办理存款取款，向道继续捧着书看。
下午酉时一刻（5点），太阳已经西斜，街上的人渐渐少了。
百业银行，店里的客户却依然不少，大部分是刚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小商贩或者工坊工人。
他们把赚的钱存在百业银行，就是冲着高利息来的，每次存款额也不过一二两甚至几钱银子。这么小的数额，钱庄一般不会受理，因为除去成本基本没什么收益。
但百业银行愿意接受，甚至他们的大多数客户都是底层百姓，有很多小额存款。
这倒不是向道心善，纯粹是因为他有办法用这些钱获得远超利息的利润，毕竟，农业经济是没办法跟工业经济比收益的。
离今日闭店还有小半个时辰，这时，一个身材消瘦，佝偻着背，戴着瓜皮帽的汉子进了店。
他先扫了眼店里的情况，然后低着头，乖乖站到队尾排队。
前边的人陆续办完存款离开，那汉子走到柜台前，把存款单递过去：“我取钱！”
伙计熟练的接过存款单，核对信息，上边有二十两银子，一个不大不小的数额。
明处的防伪标记都没问题，看了日期，是前天存的。
伙计立刻警惕起来，他把存款单悄悄靠近烛火烘烤，没有反应。
他精神一振，立刻伸手抓住那汉子的衣领，喊道：“东家，这张存款单是假的！这人是骗子。”
那个取款的汉子面色慌张，使劲挣扎，硬是把上衣都扯烂了，但还是迟了。
角落里，等的直打瞌睡的俩捕快动作不慢，立刻翻过柜台，上前摁住了他。
向道大步走上前，喝问道：“说，谁指使你来的？”
“没，没人指使。我拿的是真存款单。”那汉子惊恐道。
向道朝俩捕快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心领神会，不知怎的在那汉子身上一摁，那汉子顿时疼的惨叫起来。
“说不说？”
“说，我说，是达盛昌的崔掌柜让我来的，假存单也是他给我的。”
俩捕快把人捆起来，然后换上捕快服，押着人就往达盛昌去。
向道兴冲冲的，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