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只用一句给朝廷做事,便想将事情彻底搪塞过去。
若是换做旁人,恐怕真将对此有几分忌惮。
只可惜他如今面对的是方子言。
是一个敢和朱棣正面硬刚的人物!
面对纪纲这番上纲上线的言论,方子言只冷笑一声,同时开口对其说道:“如此说来,你纪大人也承认是你派遣这些锦衣卫深夜到我府上检查的了?”
纪纲虽然听出了方子言话语当中蕴含着深意,可是他一时却也未能揣测出对方此言有何深意。
更何况锦衣卫向来便只有他这个指挥使能够正常调度。
哪怕是负责主管镇抚司的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在法理层面也没有随意调度锦衣卫的资格。
面对方子言的质问,纪纲微微颔首:“没错,的确是我允许的,方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有,当然有了!”
“锦衣卫虽然对朝中诸臣拥有监督权,可是想要调查三品以上的官员,却需要陛下亲自颁发手谕,否则无权登门调查。”
“纪大人,你派遣锦衣卫,擅闯方某的府邸,你有经过陛下的允许吗?”
纪纲闻听此言,话语不由得一滞。
要说他平日里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物。
否则也不可能在朱高煦,朱高燧兄弟面前左右逢源,直至将柳升取代,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大位。
可如今面对方子言的质问,哪怕是伶牙俐齿如同纪纲,此时也不免有些语塞,一时生出了几分心虚之感!
方子言说得没错,正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
朝廷的确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锦衣卫不得擅闯三品以上官员的私邸,就算是想要调查,也要提前得到皇帝的手谕才行!
只是今晚行事匆忙,纪纲早已经将此事抛诸脑后。
他只想着到方子言的府上搜查一番,将其在水中打捞的所有火铳全部收缴,借此来一个人赃并获,好给方子言治罪!
如果他这个计划当真得逞,如果方子言今晚真的因为一时贪念而将那些火铳藏匿在自己府上的话,那纪纲今晚的计划就真的得逞了!
只可惜方子言并没有这么做。
而如此一来便坐实了纪纲知法犯法,欺上瞒下的一道罪状!
还不等纪纲开口,他身旁一名随从便从怀中抽出了一张手谕:“圣上手谕在此,方大人尽可过目!”
开口这人是纪纲新提拔上来的心腹,同时也是新任指挥同知,从三品官职。
他是凭借与纪纲之间的关系,顶替了纪纲原本的官职。
因为感念纪纲的提携之恩,所以事事全都坐在前面,只为了借此表现自己的价值。
关于手谕的事情,是此人提前有所预料,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拓本带在身上,只为能够蒙混过关。
朱棣所写的手谕用的全都是上等宣纸。用水浸湿之后能够一连剥下几层。
这些锦衣卫为了私自牟利,平日里也难免会做出些知法犯法的勾当,而一旦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要用上这浸水剥离出来的拓本。
说是拓本,其实也是真迹。
他们重新覆纸蒙裱,寻常人压根看不出端倪。
况且这上面本也有朱棣的私人印玺和亲笔签名。
即便是拿到了那些权臣面前,他们也分辨不出真假!
此人说话之间已经将那份拓本递到了方子言的面前。
方子言随手将之接过,细细打量一番,同时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对其问道:“阁下叫什么名字?”
“在下不才,锦衣卫通知周继坤!”
“你说这手谕,是今晚批复下来的?”
“那还有假!”
“嗯,好……”
方子言说话之间,随手将那份手谕撕得粉碎。
还不等周继坤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将手中碎屑全都砸在了对方的脸上:“姓周的,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假造圣谕,诓骗朝廷命官!”
周继坤闻听此言,脸色不由得一变。
不过人倒架子不倒,他认定方子言是在使诈,于是佯装镇定,与其争辩:“方大人,刚刚我给您的那份手续上面不仅有陛下的签名,同时还有陛下的印玺,你说我们造假,你有什么凭证?”
“我的凭证就是今晚陛下身体抱恙,从不曾接见任何臣子,宫中御医处有出诊证明,你若不信,我现在便可命人取来!”
方子言之前前往朱高炽的府上,已经听他提起此事。
若是纪纲今晚死活拿不出这份手谕,他最多也就落得一个欺上瞒下的罪名,凭借他的官职,作用,想来朱棣不会太过刁难于他。
只是如今这份圣谕一出,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圣谕一出,那就意味着锦衣卫是在假造圣谕,诓骗朝廷命官。
往小了说他们这是党同伐异,居心叵测。
往大了说那就是欺君罔上,意图谋反!
到时别说一个小小的指挥同志,恐怕连带着整个镇抚司都要受牵连!
周继坤的额头上此时已经渗出了汗水。
他无论如何也没料想到方子言竟然会掌握到朱棣的行踪,会将他这自作聪明的行径一眼识破!
他心脏怦狂跳,仿佛是要炸开一般。
就连纪纲也在不复之前的嚣张,转而语气变得平和了许多:“方大人,你说陛下身体抱恙,这不也都是些没来由的事情吗?我等一心为朝廷分忧效力,为的也是让陛下宽心解劳。”
“既是如此,那你我同僚之间就断不该再发生争端,否则岂不是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方子言闻听此言,微微颔首:“纪大人此言说得果然没错,不知对于此事,你纪大人有何高见?”
“不如就让你我各退一步,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面对纪纲提出的这个请求,方子言却是摇头说道:“各退一步?你纪大人步步紧逼,又何尝给方某留下过退步的余地?怎么如今把柄落在了方某的手里,你纪大人却又显得善解人意了?”
方子言摆明了是要紧抓着此事不放,纪纲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有所发作,只得压低声音对其问道:“那不知方大人有何意见?”
“很简单,你们夜闯我府,破我门户,该有的交代总是要有的吧?”
“有,今晚方府一切损失皆由我纪纲一力承担,府门被破,纪某惭愧,我会为您重新打造一扇府门,不知方大人意下如何?”
“嗯,情理方面说得通了,可国理方面却还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想如何?”
“我要你,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