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有夏》全本免费阅读
水珠沿玻璃滑落,水壑间倒映屋内场景,炽白灯光倾泻,本就白皙的皮肤与雪无异。
言峥喉咙如被堵住,又干又涩,说不出话来。
叶问夏瞧他表情,“佛经里不是这么说的吗?”
荔枝香如世上最迷惑心智的药,言峥喉结轻滚,将距离拉开些。
“是。”
“那就好,我还以为我理解错了,许错愿了。”叶问夏没留意他的异样,低头给他上药,“你别在意那老头的话,你已经尽力了,没人有资格再责怪你什么。”
言峥温声:“我没放在心上。”
“那就行。”叶问夏将白色药膏挤了一坨到盖子上,食指指腹沾了一点,然后涂到他伤口,抹匀,“这个一天要凃三遍,不能沾水,你这两天洗澡的时候要注意点。”
言峥应声,“多谢。”
“不客气。”她拧上药膏,伸展腰肢,“我们的火锅什么时候来啊?”
言峥将桌上东西收拾干净,看了眼配送进度,“还有两分钟,我去楼下等。”
“好。”
巴塘地处山谷凹处,江畔和山顶的风齐聚,冷风刺激皮肤,言峥才感觉自己清醒了些。
屋檐前有两步台阶,他磕出一支烟,低头点燃。
“站在外面小心着凉。”民宿老板经过时提醒。
言峥笑了笑,表示没事。
“言峥。”头顶传来声音。
他抬头,叶问夏从窗户探出脑袋来。
“怎么?”他问。
叶问夏:“你等会带壶热水上来吧。”
“好。”
探出来的脑袋又缩回去,像冬天谨慎在洞口东张西望的兔子,可爱得很。
骑着摩托的当地居民将火锅送到,言峥道了声谢,散了散烟味转身上楼。
叶问夏双手垫头趴在桌上,桌上用不要的报纸铺满,没有葱和香菜的油碟递到她面前。
“终于吃上了。”叶问夏夹了块毛肚,“好险,差点被饿死。”
言峥动作顿了下,纠正,“不要把死挂在嘴边。”
“噢。“叶问夏说,“那差点饿昏过去。”
她拿出买的果酒,递了两罐给他,“要不要碰一个?”
言峥单手握瓶身,食指勾住拉扣,往上打开。
叶问夏又试了试,还是拉不开,“你怎么那么轻松就打开了?”
“腕骨同时用力,不能光手指使劲。”言峥给她演示一遍。
叶问夏:“还是不行啊。”
言峥:“我帮你开。”
叶问夏:“不行,我还不信我奈何不了一个小小罐头。”
言峥失笑,挑眉看她。
她单手勾住拉扣,脸都跟着一起用力,但就是纹丝不动。
“是这样没错吧?”她再次确认。
言峥点头:“对。”
“算了,我不行。”她承认自己的不行,换两只手。
菠萝味的果酒酸酸甜甜,叶问夏连着多喝了两口。
窗外细雨沥沥,火锅热气充斥两人中间,树叶随风摆动,依稀能看见一两颗星星。
“好舒服啊。”叶问夏说,“安安静静,生活都好像慢了下来,不用想着明天的工作,不用刻意等待什么,这一刻的时间真正属于自己。”
言峥喝了口酒,“工作不顺心?”
叶问夏摇头:“没有。”
安静两秒。
“要不要听歌?”她问。
“好。”
她选了一首钢琴曲。
钢琴和雨滴形成合奏,轻柔落进耳朵,或许是热的,她双颊有些红,将外套脱掉,放在床尾。浅绿色外套覆盖白色床单,视觉的强烈色差莫名旖旎。
言峥移开眼,仰头喝酒。
“你别一个人喝啊。”叶问夏举起来,跟他碰了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别以为我忘记了。”
言峥无声笑了下,指腹摸索瓶身水珠,似在回忆,“第一次是七八年前吧,当时是山体滑坡,村民让先救牛,队长选择了救人,人救出来之后没等我们勘察牛的位置,第二次山体滑坡又来了,只得撤退,当时那个人就想冲进去,队长拉着他不让他去。”
“他说让我们救牛,是我们犹豫害死了他的牛,一度闹到领导那里去,队长去跟那家人道歉,申请资金弥补,但我们都知道队长没做错,在就近易救的情况,应该救人。”
叶问夏听得眉头皱起:“这什么人啊,牛的命难道比人命更重要吗?肯定先救人啊。”
言峥笑了下,“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觉得那个人蛮不讲理,后来队长跟我说,那头牛或许就是他们一家的命,没了那头牛,他们近一年的苦难生活就看不到尽头。”
“他们要生存,房屋没了,给家里经济周转的牛没了,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叶问夏:“国家会帮助补贴的啊。”
“但如果那头牛不死,或许他们生活得可以更轻松一点。”
叶问夏不太能理解这种说法,“只要人活着,再努力工作,努力生活总会改变的不是吗?但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已经发生的事已经不可避免,为什么要耿耿于怀已经失去的东西呢?不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有明天,还有未来吗?”
言峥轻笑:“人与人想法不同,没办法干预。”
叶问夏:“这倒是。”
叶问夏又问:“那后来呢?”
“当时我还是不能理解,直到后来有一次,一个工地上发生火灾,被烧得手脚都乌黑的人,可惜自己的手机和衣服,眼睁睁看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地方,抱着别的工友送的被子蹲在角落,给家里打电话,强颜欢笑感觉没什么大事,但是挂断电话之后泣不成声。”言峥垂眼,“那或许是他大半个月的工资,家里孩子上学的钱,也可能是生病救命的钱。”
“本以为可以撑过这个难关,却天降横祸,情绪崩溃,需要发泄口。”言峥轻笑,“如果能让当下的他们好受些,被骂两句有什么关系。”
他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让他们骂几句是多么轻松的事。
“这些年,你被骂过多少?”
言峥:“记不得了。”
叶问夏鼻子一酸,“这样对你们也不公平啊。”
言峥嗓音低沉,“能把他们救下来,就已经是公平。”
叶问夏也跟着喝了两口酒,“我以前总听别人说,消防员多么不容易,多么辛苦,但是我不能理解,因为我所能见到的,都是他们在站里训练,有说有笑,但直到那次,他们冒着火冲进来救我的时候,我终于懂了那句‘跟死亡抢时间”什么意思,或许就是一秒,半秒,就能救下一条生命。”
“可惜,我现在都没能当面跟将我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