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府。
临近秋冬,府上有些清冷,只有路过的奴仆们匆匆走过,寒风呼啸过,都蜷缩着身体,眯着眼睛。
踏着黄昏,温体仁劳累了一天,回到了自己的家。
“老爷!”
奴仆们都躬身行礼,温体仁却不予理会,踏步回到自己书房。
相较于在朝廷和百官面前的谦逊淡然,此时的他眼神犀利,纵然已经年老,却仍然带着威势。
简直是判若两人。
在书房,他先是歇息了一会儿,随后想了想,对旁边的管家说道:“将公望他们全都叫过来。”
“是,老爷。”
管家匆匆离开了,留下温体仁一个人在书房。
温体仁心里思绪万千,他刚刚和周延儒掀起争端,这个时候一定要谨慎,他比周延儒年岁要小,却卑躬屈膝那么久,一边积蓄力量,一边伪装目的,为的就是这一天。
靠着周延儒,他爬上去很多,但是此刻他不再忍耐了,崇祯皇帝变化很大,周延儒还是以前的那个思想,注定得不到陛下的宠信,而这个时候就是他上位最好的时机。
最近刚刚发生闵洪学那件事,闵洪学和周延儒关系密切,纵然陛下不会迁怒于周延儒,但印象终究会下降,这是一件好事。
其实闵洪学那件事他也没有想过会造成这么恐怖的影响,崇祯皇帝竟然会发那么大的火,这是朝堂上所有人都理解不了的,只不过是几个贱民而已,会有谁在乎?皇帝?
整个历史书上就没几个皇帝是在乎那些最底层的贱民的。
不过,经历了这件事情,温体仁算是看出来了,现在任何人都不能露出破绽,崇祯对于大臣的耐心变得出奇的差,而且,从今天以后,他和周延儒一脉算是彻底割裂。
闵洪学作为周延儒一脉的几乎二把手,如今直接被从内阁踢出,这个结果虽然不是他直接造成,但他也有间接原因,闵洪学估计要恨死他。
反正现在外面的情况这般复杂,小心一点是最好的。
不多时,他的两个儿子,温侃和温佶到了。
温体仁却是皱眉。
“公望呢?他人去哪儿了?”
温体仁一共有三个儿子,分别是温俨、温侃、温佶。
后面两个儿子都算是争气,因为他的原因,虽然本身平平无奇,但终究两人都到了中书舍人这一职位,唯独那个温俨,就是不争气,到现在也没什么成就。
温俨字公望,如今正好不再府上。
温体仁的那两个儿子对视了一眼,颇有些无奈道:“父亲,兄长他……似乎又与他的一众友人外出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砰!
温体仁罕见地有了怒气,重重对着书桌就是一拍。
“赶紧把他给我叫回来!”
“现在时局很紧张,他是最容易给我惹出事端的,这段时间叫他不准外出,就待在家里面。”
他那两个儿子赶紧点头。
“还有你们,虽然你们也不算愚笨,但是终究不算聪明,那些狡猾如鬼的角色你们斗不过,这段时间你们若是有机会,最好也在家休养,最好能弄出个病什么的。”
温侃、温佶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最近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连自己的父亲都这般小心?
父亲现如今算是朝廷数一数二的大官,都要小心到这个地步?
他们最近也隐约听到了不少东西,此刻都点头。
在这个重要的时候,他们自认为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也绝不会给自己父亲拖后腿。
看见自己这两个儿子的表现,温体仁点头。
“你们赶紧将公望寻回来,这逆子……不知何时才能明悟事理!”
两人离去了,留下温体仁一人在书房中。
“温大人真是厉害呀,不光在外面严肃、不苟言笑,就连对自己的亲儿子,也是这般严厉。”
待到他的两个儿子离开后,书房外走进一个太监,声音尖利,听着就不自觉皱眉。
温体仁只是看了一眼,面色如常。
“怎么?王公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此又有何要事?”
来着竟然是如今皇宫中仅次于曹化淳的二把手大太监王德化。
王德化中短身材,一张脸洁白如玉,此刻皮笑肉不笑,走近之后也不废话,尖利着嗓子说道:“陛下近日来对江南那些富商征税,这件事温大人肯定知晓吧。”
这简直是废话,崇祯做出决定的时候正是温体仁主动附和,也因此他被许多朝臣记恨。
“公公不妨直说。”
温体仁面色平静。
王德化稍微皱眉,随后说道:“直说吧,陛下这次委派的官员很有讲究,各种派别林立,但是他还是太年轻了一点,其中虽然既有周党,也有东林党,但这两脉皆是受那些粮商供奉的。”
“除了周党与东林外外,就只有与你亲密的几人,还有几个老顽固。”
“那几个老顽固虽然怎么都不松口,但终究人数太少了,周党和东林党本来就不想办事,这次只要你点头,这次的征税就可以轻描淡写揭过。”
温体仁这下算是明白了,原本王德化是打算说服他,让他松口,这次征收税赋自然就轻描淡写揭过了,虽然还是会出血,但肯定不会那么严格,若是按照流程可以收十的赋税,经过他们这番操作,可能就只有二、或者三。
当然,这一切是要温体仁点头才行。
但可惜了,王德化就那般看着,温体仁却并不点头。
“此事,难。”
王德化皱眉了。
“为何?”
温体仁若有所指道:“如今的崇祯陛下,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少年,这件事没有那么好办。”
王德化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可是收了粮商五千两白银的贿赂,这才来劝说温体仁。
温体仁与他关系密切,之前的岁月两人相互扶持,里应外合,办成了不少事,本来以为他亲自出马可以轻轻松松解决,劝说成功之后那些粮商还会给他一万两,他太眼馋了。
“温大人太谨慎了,陛下近些日子来的确动作不断,但这是大势所趋,纵然陛下心中有疑惑,他难以去江南亲自巡查,也没有心腹钦差,这件事为何不能成?”
他仍然在尝试。
温体仁却已经不想再多说,他揣摩人心的本领是很强的,现在的直觉就是在告诉他崇祯不好惹,虽然可能是错觉,但是他天然喜欢平稳,这件事若是被抓住动辄就是砍头,他不会冒险。
“王公公请退吧。”
王德化脸色很难看,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还想要出声,但最后只冷哼了一声,就甩袖离开了温府。
温体仁独自在府中等待,但良久之后仍然没有看见自己的三个儿子回来,隐约间,他有着不好的预感。
大儿子虽然不成材,但是本性不算太坏,只是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将他带坏,经常出入那几个烟花之地。
平时,他的两个儿子出马,很快就能将他带回来,但今日却不同,太久了,久到他眼皮都在不自觉地跳。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他门前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嘭!
门被重重地推开,来着是他的二儿子温侃,此刻他脸上满是惊慌,气喘吁吁,额头全是汗珠,惊慌地乱了神。
“完了!”
温体仁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