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来,程羲和作为叶骄阳生活在这个家里。
在与谢雁回确认叶迁开始杀人之前,他对这个家庭,感受到的都是乔蝉衣的温柔,以及叶迁的老实稳重。
虽然他不爱说话,甚至偶尔还会让程羲和察觉到他对他的不喜。
但叶迁却愿意为了乔蝉衣而养着叶骄阳,就因为两人没有生养,乔蝉衣希望有个孩子。
这样的人,居然会有如此残忍的手段。
程羲和曾经问过谢雁回,叶迁为什么会有这些念头。
谢雁回告诉他,叶迁幼年失怙,与母亲相依为命,村人见他们母子无依无靠,母亲又貌美,起了好色之心。
谁料叶迁的母亲贞烈,竟一头碰死在家里,留下叶迁成为孤儿。
好在他被远房亲戚收养,才能平安长大。
但这也造成他童年时期受尽别人的欺凌,在他内心埋下了报复的种子。
然而命运没有就此善待他,等到叶迁第一次成亲时,他的妻子见他没有出息,甚至勾搭了外人被他发现。
从此,叶迁希望自己不断强大起来,因而才会在捡到邪修功法时如获至宝,没想到却走了歧路。
“这么说来,叶迁不就是被邪功坑了吗?”
谢雁回锐利地看他一眼,眸色深深,道:“羲和,早在叶迁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就可以废掉邪功,虽然会被反噬,但对性命无忧。人的一生中都会面对无数的诱惑,有的人心定而神宁,有的人心驰而神往。叶迁走的路,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一天,在程羲和真正看到叶迁手上的伤口之后,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沉默寡言却爱护妻子的男人,早已走上了成魔之路。
他知道以后可能为千夫所指,可能会妻离子散,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在他心里,对变强的欲望远远超过了其他选项。
那叶骄阳所说乔蝉衣之死又是因为什么,将在何时来临呢?
“哎呀,你别乱动,药都涂到衣服上了!”
就算抱怨起来,乔蝉衣依然轻声细语,温柔至极。
程羲和看着她,只觉得心里泛起苦涩,仿佛细针插入心脏,痛虽浅却不断蔓延。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叶骄阳的母亲,早已死在了五百年前。
谢雁回说叶迁近期就会出事,没想到一语中的。
半个月后的夜里,天气闷热,没有一丝凉风。
天上堆积起层层乌云占据夜空,不一会,乌云就像一块帷幕一样黑压压下沉。
突然,哗哗下起了倾盆大雨。
随后,一道道闪电划破天空,向大地劈来,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
这当口,乔蝉衣和程羲和却发现叶迁不见了。
叶迁从来稳重有担当,不论何时出门都会知会家人一声。
乔蝉衣顿时心慌意乱,连伞都没打就冲出门去寻,程羲和不得不跟在她身后。
两人找了很久,最后是在村外的山顶上找到的叶迁。
而这个地方,雷声赫赫响彻云霄,几乎要震颤大地,伴随着闪电刺目猛烈的威势,远不是其他地方可比。
叶迁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他唇边挂着血迹,站在山顶中央,仰头狠狠瞪着天空中飞跃涌动的乌云。
乔蝉衣见到叶迁受伤就要冲上去,程羲和与不知何时出现的谢雁回忙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你不能去!”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雷劈在叶迁身上!
一时间,头发焦枯的味道传入他们的鼻腔,而叶迁也被天雷劈得浑身漆黑摇摇欲坠。
乔蝉衣万分心焦,急切之下,凭空生出一股力气,挣脱了两人的拉扯,扑到叶迁身边。
“迁哥,你怎么了?迁哥!迁哥!”
叶迁在她的呼唤声中费力睁开眼睛,发现扶住他的竟然是乔蝉衣!
忐忑的叶迁顿时目眦欲裂,混乱中看到乔蝉衣身后的程羲和和谢雁回。
他一把将乔蝉衣推开,对两人大喊:“下一道天雷就要来了,快把她带走!”
谢雁回抿紧了嘴,定定地看着叶迁,随后他当机立断,一记手刀砍在乔蝉衣的脖颈处!
他的身体还不到十岁,本没有多大的力气,好在乔蝉衣身体纤弱,手刀之下,很快就昏了过去。
叶迁担忧的目光中,程羲和和谢雁回一人一边,迅速架起乔蝉衣离开了山顶。
两人现在都是孩童身形,跑了许久身边又带着个成年女子,到山脚的时候差不多已是力竭。
正好那里有个村人建的歇脚茶棚,他们只能在这里休息片刻。
程羲和一边急促地喘息,边问谢雁回:“老、老祖宗,叶迁为何为引来天雷?他让我们带乔禅衣走,为什么自己要留下来?”
谢雁回抬头,看着天边一道道照亮夜空的闪电,声音几乎要被雷声掩盖:“因为叶迁杀人手段过于残忍,天道降下惩罚要收回他的性命。但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尚留一线变化。叶迁迎战天雷,就是为了这一线变化之中的一线生机。”
“若能渡过雷劫,他就能在天道惩罚中活下来。”
乔蝉衣就躺在他们身后,眼角挂着一滴泪珠。
程羲和看着她,轻声问道:“这就是叶迁的疯狂吗?所以,叶骄阳所说的母亲之死,就是今天吗?”
谢雁回转开头,却道:“是。”
低下头,程羲和沉默下来,为叶骄阳,也是为乔蝉衣。
他抱腿坐在乔蝉衣的身边,感受到她虽然浸湿却温暖的身体,喃喃道:“能带走她就好,至少乔蝉衣能活下来了。”
幻境之中的二人既没有灵力也不会玄术,因而没有发现,两人的身后,躺在地上的乔蝉衣睫毛轻颤,听到天道惩罚时呼吸一滞。
她起身时,两人毫无察觉。
乔蝉衣深深吸气,推开还在恢复体力的程羲和和谢雁回,再度往山顶冲去!
“娘!”“乔蝉衣!”
两人大惊,急忙跟在她身后追去。
乔蝉衣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灵巧而迅疾地穿梭在山林之间,将程羲和和谢雁回远远落在了后面。
等他们又一次到达山顶的时候,见到的只有乔蝉衣浑身瘫软趴在叶迁身上,不断有血从她嘴里喷涌出来。
程羲和的心头一震,忙上前扶住乔蝉衣。
他抖着手摸索在乔蝉衣的手腕,指尖搭上她的脉搏,飘忽而无力,分明是心脉已断之相!
乔蝉衣已经奄奄一息,眼睛微微开阖,嘴里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骄阳,帮我,照顾、照顾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