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珀只虚虚瞧了她一眼,便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
两个人一同歪倒,又一同被人接住,楚风一手揽着秦如霜,一手探了探她的脉相,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褚师姐还好吗?”楚风问道。
宴月亭没碰她,只细细观察了片刻,“没事,只是太累了。”
“那就好。”楚风颔首,见他只用一只手掌撑住褚师姐,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宴月亭动作十分僵硬,像是害怕触碰到她似的,但又不好直接放手让她躺到地上,表情中显而易见地透出纠结,眉头皱得死紧。
楚风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提醒他道:“你那样单手撑着,褚师姐恐怕不会太舒服。”
宴月亭闻言朝他看去。楚风半抱着秦如霜,被他看得脸上一红,偏过头干咳一声,“当然也不能一直这么抱着,火灵芝虽然没了,但这里火气还是很重,我们先退出焦火山,找个合适的地方安顿吧。”
“好。”
楚风抱起秦如霜,示意他跟上,但宴月亭半跪在地上,依然维持着那副单手撑住褚珀背部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不解地喊道:“宴师弟?”
宴月亭抬头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他的动作,看得出来,在很认真地学习。
他比划了半天,哪哪都下不去手,直到褚珀在昏睡中,不舒服地哼唧出声,他才浑身一凛,破釜沉舟般地松手让她靠进自己怀里,动作生疏地把她的手臂搭到肩上,然后又停顿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腿弯,将人抱起来。
楚风看完他这一连串动作,哭笑不得道:“辛苦宴师弟了。”
宴月亭这般僵硬和排斥的肢体动作,让楚风大感意外。他头上的翎羽实在扎眼,一看就知道是离雀的尾羽,褚师姐会为了他专程跑一趟,想来他们的关系应该很亲近才是。
但据他这期间的观察,似乎又不像那么回事。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不过这些到底与他无甚关系,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
翌日正午,褚珀才悠悠转醒,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褚师姐,你醒了?”柔柔的女声在旁边响起,褚珀转过头,秦如霜坐在她旁边,应是一直在照看她,此时身上那种夹枪带棍的敌意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秦如霜也清醒了许多,明白她如今太过激进,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她垂着头,只露出个羞愧的发旋儿,“对不起褚师姐,我认真反思过了,是我太自不量力,不仅拖累了楚师兄,还害得褚师姐耗损灵力又救我一次。”
“这两次救命之恩,我一定会牢牢记在心中,往后定会报答褚师姐……”
褚珀还没有彻底清醒,被她这一串真诚忏悔都给说懵了,表情呆滞地喃喃:“嗯……这很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夭寿,褚师姐怎么睡一觉后,就开始说胡话了!
“难不成火灵烧到你的灵台了?”秦如霜神色凝重,眼眶又开始泛红,说着就要掐灵力探她额头。
这话褚珀能听懂,在怀疑她被烧傻了呢。
褚珀挡开她的手,揉把脸,“我没事,睡糊涂了,还有两个人呢?”
“他们先去探探附近的试炼地。”秦如霜看一眼外面的天色,“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两道光落到地上。
“回来了!”秦如霜高兴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来。
宴月亭换了身衣服,纯黑色的窄袖劲装,腰封勒出一段劲瘦的腰身,还是少年人的身姿,却已然挺拔如松,长发半束着,听她的话取了发带,如墨的发间只簪着一根离雀羽。
褚珀看看垫在屁股底下的外袍,非常自觉地蹦起来。
宴月亭顺手收回他的衣服,“小师姐,你醒来就好。”
楚风笑得如沐春风,按照他自己牛头不对马嘴的理解,决定帮一把两位别扭的小年轻,抬手把住宴月亭的肩,促狭道:“你要再不醒啊,宴师弟能蹲在你旁边,把你盯出个洞来。”
褚珀果然睁大眼睛,露出一脸的“受宠若惊”。
楚风摸着下巴沉吟,如此看来,果真是小师姐在追求宴师弟呢。
只有褚珀在心里默默流泪,任谁在睡得人事不省的时候,要是身边一直有个人一瞬不瞬地盯着看,这听着都得吓出心脏病吧。
尤其盯着她的人还是宴月亭。
她只要想到那个画面,就不由得浑身激灵,从头发丝凉到了脚后跟。
好想把他头上的离雀羽抢过来暖暖身子。
第18章 褚珀莫名有一种当着人面……
万万没想到,他们四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组成了一个固定的打本小分队,踏上征途。
褚珀仔细一寻思,好像也说得通。
秦如霜作为男主的红颜知己,戏份自然都是围绕在男主身边,在焦火山救了他后,之后肯定会一路同行。
就算她没看过小说,也能合理推断到。现在剧情改变了,一路同行这大方向倒没变。
只不过,有些小细节似乎变化有点太大了吧!
“霜师妹,要不你也去帮他们看看伤?”褚珀无奈道。
前几日给她驱火灵的时候,褚珀非自愿地把秦如霜的心思都看光了。刚开始那几天,秦如霜既羞愤又别扭,背负着“两次救命之恩”的大山,赶也赶不走,看着褚珀的眼睛都在冒绿光。
就连宴月亭都特意找了时机,提醒小师姐,那女人多半想要对她图谋不轨,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褚珀惊呆了,先下手个鸡毛,终点男主妹子多,就不用珍惜的是伐?
幸好在宴师弟“先下手为强”前,秦如霜不知怎么又一夜想通,坦然地接受了她底裤不保的事实,干脆不拿褚珀当外人了,一路上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让褚珀实在有点承受不住。
“我就是擦破点皮,不碍事的,倒是宴师弟腿上被咬,需要你帮他仔细清理一下余毒。”
——你是男主的红颜知己,不是她这个恶毒小师姐的,你得治愈男主呀,整天黏在她身边算个什么事?
褚珀莫名有一种当着人面抢走人老婆的心虚。
【宴月亭闭着眼,尽力压抑头疼,耳边的声音让他觉得烦,心中有种压制不住的口口,想让周遭的一切都彻底闭嘴。】
褚珀诧异地朝宴月亭看去。压抑不住的……欲望?杀意?
怎么又头疼了?难不成那是神经性毒素?
褚珀一把捉住秦如霜的手腕:“霜师妹,你还是先去看宴……”
宴月亭睁开眼睛,一脸平静,薄唇动了动:“我没事,还是先处理了小师姐的伤吧。”
他伤口上的余毒已经清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问题,秦如霜大大咧咧地应道:“宴师弟理解就好,小师姐怕疼,我很快就处理好了。”
褚珀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宴师弟脸上一点破绽都没有,神色如常,让她深切怀疑旁白音是不是哔哔错了。
楚风挑着火堆,“宴师弟,说起来,你才进内门两年,身手就已如此了得,比好多早进门的师兄师姐都厉害,再通过这次大考,修为一定更加精进,未来不可限量。”他老气横秋地感慨,“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你也大不了几岁……”秦如霜嘀咕。
宴月亭这辈分,委实焦人,他是两年前最新一期进内门的,内门里遍地都是他的师兄师姐,他就是个弟弟。
要被人喊一声师兄,要么是这次大考通过,向上晋升,要么就得等一年后外门考核,进来一批新人。
“师兄谬赞,我资质普通,只是笨鸟先飞,多下了些苦功夫罢了。”他之前不想太突出引人注意,有意压制自己的修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只要通过大考,就能进入“布道塔”,解开斩魂刀魄封印,再继续压制修为,就毫无意义了。
后山试炼并不是那么好通过的。
宴月亭目光微动,垂下眼睫。
褚珀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又开始想东想西,宴师弟心思这么重,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秃头呢。
***
后山试炼有三个月,现在时间上还算充裕,比起毫无准备地贸然踏入试炼地,事先探查清楚,结合理论知识,准备充分后稳妥通关,要更为有效快捷。
对试炼点的选择,以及如何组队,本身也考验弟子的判断能力。
这种感觉就跟打游戏副本差不多,根据试炼点的不同,确定职业搭配,然后揪合适的同门组队推本。
有多人推的副本,也有单推的副本,有可重复通关的,亦有一次性的,还有些无利害关系的npc生物。后山地界辽阔,气候多样,物种丰富,掉落更是丰厚,大家既可以是合作关系,有些时候也是竞争关系,为抢一个合适的试炼地打起来的不在少数。
简直就是一场大型真人网游——有性命危险的那种。
有部分被锁在这里的陈年老邪祟,每十年就要被巽风派的弟子刷一次,白白牺牲自己给仇人涨经验条。
可气死个人了。
将妖邪抓来关在此地的巽风派前辈,在大考期间,被咒骂的次数格外多,据不可靠消息说,他们的耳朵越红,就说明这一届的弟子越出息。
后山的妖魔邪祟,有不少都是塬清捉来的,想来他的大名一定被念叨得不少,这一段时日以来,心里总不得清静。
“师尊从后山出来后便一直愁眉不展,是试炼出了什么问题?”闻莲给塬清舀了一杯梅露煮出来的茶。
现下是夏末秋初,要采梅露,须得去岱山之巅四季不败的梅林,他这个大弟子还真是不嫌麻烦,穷讲究得很。
塬清接过来喝了,如牛饮水,只觉得多了点梅香,也尝不出个好坏,“为师这次出关,不是为门派大考。”
闻莲点头,门派大考的事宜,他都替师父操持完了,当然用不着他老人家出面,“师尊这次突然出关,的确让弟子有些意想不到。”
师父闭关,是为着突破化神,如今境界未破,便贸然出关,断然不可能是为了门派大考这种琐事。
闻莲很懂得分寸,他心思通透,但师父不与他说,他便不问,现在师父提起此事,他才说道:“弟子愿意为师尊解忧。”
塬清放下杯子,神情凝重:“我感觉到了斩魂刀的刀魄。”
还感觉到了两次,第一次他尚在闭关中,因为这才急急出关。第二次,他能察觉是在后山,却无法肯定具体方位,后山地界太大了,又是大考期间,光巽风派弟子就有几千,还有其他生灵邪祟,人多地广,如大海捞针。
闻莲松懈的坐姿一下绷紧,犹疑道:“斩魂的刀魄,不是已经被……”
当初巽风派十二堂长老,在仙盟的监督下,当着万千修士的面,用灭灵阵磨了七七四十九日,将斩魂刀连刀身带刀魄碾得粉碎,可谓神形俱灭。
闻莲觑着塬清的脸色,谨慎地开口问道:“如此说来,小师叔莫非还……”
他面不改色,只不过下意识微微蜷缩的指尖暴露出一丝紧张,塬清余光瞥见,有些失笑,用眼神示意他斟茶。
“你想得美,当初我可是带着你去的那流放之地,亲眼看着他咽气,斩魂刀断的时候,他的魂魄本就受到牵连,残破不堪,轮回不得入,没了法身支撑,死了就是真的尘归尘土归土,散于天地,再不复存在。”
闻莲端起茶杯,双手递到塬清面前,目光黯淡下去,“刀魄与人魂相系,小师叔他……魂魄早就消散了,斩魂刀魄又怎么能独立存在?”
“定然是那个祸害背地里又做过什么手脚。”塬清虽这么说,口气中却没有多少斥责的意思,只余怅然,像是火灭后剩下的灰烬。
他转眸望向亭外空远的天幕,一丝纤薄的云挂在飞翘的檐角边,悠悠浮动,天地亘古不变,岁月一层层地叠在这屹峰的山雾中,将早年的痕迹掩藏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