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凭什么?

谢晚凝眸底冷意凝聚,却没有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对他已经失去了表达欲,不再期待能在他那儿得到任何反馈。

争论是没有用的,她早明白了。

或许等到哪天,她彻底对这一切都冷了心,最后一点不舍也消失,就能鼓起勇气提出离开吧。

陆子宴根本不知道怀里的姑娘已有离意,可她许久没有说话,足以表明了她的不满。

逼着她去家庙已经让她委屈成这样……

他想了想,双臂微微收紧,凑近她的耳畔。

“就这么离不开尔晴?不过一个婢女,你需要人伺候,我自会给你安排。”

“我不喜生人近身伺候。”谢晚凝侧头避了避他的贴近,道“已经习惯了尔晴服侍。”

习惯……

陆子宴双眸微暗,有些不愉,可思忖几息,还是应了“好,那就让尔晴陪你一起去家庙。”

他捏了捏她的腰,低笑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让你在里面过苦日子。”

——他以为她是怕侍佛茹素,所以委屈的直哭。

谢晚凝握住腰间作乱的手,“我有些困了,可以休息了吗?”

明日他们就要分别,再次见面得几月后,今夜是最后的温存时刻。

而她言语冷淡,没有半分温情。

本就有些不愉的心,更是一沉。

陆子宴沉了脸色,反握住她的手,漫不经心把玩着她的纤纤细指。

谢晚凝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毫不费力的握紧。

她眉头蹙起,抬眼去看他,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她心头一跳。

实在是他的眼神有些吓人。

就像她不知什么时候又触碰了他的逆鳞……

谢晚凝惊的眼睫微颤,可陆子宴却只是低头在她额间落了枚吻。

无论是神情,还是举动都平静至极。

他抬手抚向她的眼睛,低声道“晚晚似乎有些变了,我记得从前……”

“这不该是好事吗?”谢晚凝垂下眼,语调轻缓“你说的对,我性子跳脱,早该学着稳重些。”

陆子宴“……”

他沉默几息,窦然一笑,“还挺记仇。”

说着,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头,俯身亲了口,道“只稳重这几月就好,乖乖待在家庙,哪里也不要去,谁也不要见,等我回京。”

“行么?”

这话有些莫名,好似要把她关起来,隔绝外界一切窥探。

谢晚凝听的眉头微蹙,下意识就想问问为什么,话都到了舌尖打转,一对上他鼓励的眼神,却顿住了。

还能是为什么……

忽冷忽热,是他惯用的招数。

打一巴掌,还要叫你欢欢喜喜的用脸去接。

他确实是个将才,恩威并施用的极妙。

谢晚凝深吸口气,努力压抑住自己这颗总因为他的一举一动而忍不住生出些期盼的心,她轻轻点头,“好。”

她应下了,可陆子宴的眼神却有些暗淡。

他道“不问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谢晚凝抿唇不语。

她问过很多次为什么。

在刘曼柔还未入府前,她就想问问他关于她的一切。

当时他说的是,让她肚量大点,别总计较些细微末节。

后来,刘曼柔进府不到半月就传有孕,她再次试图找他要个解释。

被他以刘曼柔是二房妾氏为由打发了。

二房妾氏有孕,跟她这个长房主母有何关系?

再后来,他要把刘曼柔扶正。

那是她最后一次想要个答案,可他还是没有给。

不但没给,他还把尔霞收用了。

现在她还能问什么?

两人已经走到相对无言,仅剩沉默的局面。

陆子宴等了等,始终没听见她出声,沸腾的怒意终于压制不住,扣住她的腰翻身而上。

他垂眸俯视身下的姑娘,咬着牙笑道“打哪里学的不理人?”

声音带着几分狠戾,谢晚凝听的一抖,又被他握着下巴抬起脸。

“说话!”

眸光对视上的瞬间,他的吻落了下来,吻的又凶又急。

压抑一晚上的烦闷都在这个吻里爆发。

谢晚凝双手被他握紧,扣在头顶,除了承受他给的所有外,毫无招架之力。

迷迷糊糊间,膝盖也被分开。

他把自己挤了进来。

腰间的衣带一松,粗粝的手掌贴合在细嫩的腰腹,谢晚凝浑身一僵。

她醒过神来,捂住衣襟,急急想往后退,可腰被握的紧紧的,哪里容得了她逃。

“不要!”她握住他向上的手,急道“你答应了……”

陆子宴止住动作,眼底赤红一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答应了什么?”

谢晚凝别开脸,被他握住下巴将脸转了过来。

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唇贴在她的唇边,一字一句道“好好跟我说话,别用不理人来惹我生气。”

谢晚凝气急而笑,“你想听什么?”

“说点好听的话,”陆子宴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吗,你这双眼睛从前会说话,说出的话都很好听。”

神神叨叨的。

谢晚凝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僵硬道“你先下来,别压着我。”

“……”陆子宴沉默几息,到底没舍得下来,反而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对着她的耳垂亲了亲,“我明日就走了,你真要拒绝我?”

他音色低沉悦耳,谢晚凝听着却越发恼怒。

说来说去,还是不肯放过她!

“好几个月呢,你要是想我怎么办。”陆子宴含着她的耳垂轻轻吮吻,声音模糊不清,“……会不会想我?”

说着,腰上的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谢晚凝死死摁住,咬牙道“我说了,我小日子就在这两天,腹部不太舒服,你若真想要,我可以把……唔……”

剩下的话,被他的吻堵住,说不出来。

良久,等他终于松开唇,身下的姑娘已经眼含春水,唇瓣绯红。

陆子宴静静瞧了几眼,喉结上下一滚,哑声提醒“别说叫人生气的话。”

谢晚凝眼睫颤了颤,就听他低笑了声,唇落在她的眼皮上,道“真不喂喂我?”

越说越过分,谢晚凝暗自咬牙。

“好了,不让碰就不碰,别又在心里恼上了,”陆子宴握着她的腰翻了个身,笑道“你自己不馋就行。”

谢晚凝骤然睁眼,死死瞪着他。

这是一点调情的话都听不得,陆子宴去亲她的眼睛,叹道“好好好,是我馋,一想到你我就馋。”

他没有再逗她,而是屈指点了点自己的脖侧,“在这儿给我留个印,让我解解馋,我就不碰你,怎么样?”

她身上都是他留下的吻痕,可她却从没有在他身上任何地方烙下过属于自己的标记。

哪怕在新婚时,她也不曾主动吻过他的身体。

很不公平。

这么想着,陆子宴将自己的衣襟扯开了些,又指向自己的锁骨,胸口,“这些地方也要。”

谢晚凝“……”

在他把尔霞纳为妾室后的这段时间,他反倒来她院子里的次数变多。

最近这几日更是日日光临,很多时候,她会有一种面前这个人其实很喜欢她的错觉。

她真是蠢,还会为他而心生期待。

明明知道他最擅长给她点希望,又无情摧毁。

陆子宴点了点她的眉心,问“这个也不会?”

谢晚凝抿唇,不冷不热道,“……我确实不如你有经验。”

“……”陆子宴愣住了,半晌后忍不住笑了声。

他很少笑的如此开怀,笑到最后伸手将一脸迷惘的姑娘扣进怀里,“行了,看在你还知道拈酸吃醋的份上,放过你一次。”

拈酸吃醋……

谢晚凝垂下眼,没有辩解,就当她是在拈酸吃醋吧。

陆子宴心情好的时候确实说话算话,没有再要求她为自己做些什么。

将人抱在怀里没多久,就自己起身去了浴房。

再回来时,浑身透着冷气,立在床边,看着榻上已经睡的喷香的姑娘,脸色微微发沉。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懂心疼自己夫君的女人。

什么要来月事,小肚子不舒服,全是推拒他的借口。

成婚一年多,他能不知道她每月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吗?

要依陆子宴原本的脾气,肯定是不会这么简单放过她的。

可没办法,嫁给他一年有余,这姑娘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她心里不愿意,他再禽兽总不能真的强了她。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对她越来越冷不下心了。

…………

沉沉夜色终会过去。

画面一闪,到了第二日。

离开前,陆子宴这回特意喊醒了睡的跟小猪似的姑娘。

“记不记得昨夜答应我的话?”

谢晚凝迷迷瞪瞪的点头。

陆子宴有些不满意她如此敷衍,捏着她的鼻子,问“重复一遍,都答应我什么了?”

鼻子被捏住,谢晚凝喘不上气,扭着头躲开他的手,睡迷糊的大脑才清醒了些。

她捂着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道“去家庙给你祈福,等你回来接我。”

陆子宴嗯了声,扯下她的手,低声追问“还有呢?”

谢晚凝想了想,补充道“哪里都不去,谁也不见,就在家庙里待着。”

大清早的小姑娘真是乖的不得了。

陆子宴眸色一软,俯身亲了亲她的发,“继续睡吧,乖乖等我接你出来。”

谢晚凝困的不行,强撑着看他一眼,便再度沉沉睡去。

她被鸣剑亲自送进了家庙,只带了尔晴一个婢女陪同。

吃穿用度全由鸣剑送进来。

武原侯府上下皆传世子夫人不知犯了什么错事,遭了世子厌弃,临出征都要将人发落到家庙去。

世家贵族里的女眷,只有犯下极大的错事,才会被送去家庙以示惩罚。

并且大多数情况下都没有走出家庙的希望,终身只能留在里面,残度余生。

不知陆子宴是如何说的,对于谢晚凝入家庙一事,陆家几位夫人无一人表态,也无一人阻拦,都当没有这回事。

谢晚凝自嫁入陆家,本就极少出门交集,在住进家庙后,身边的尔晴也出不去,更是同外界完全断了联络。

家庙的日子清净,却也孤寂。

除了尔晴,家庙里只有两个打扫的老尼,没人陪她说话。

日复一日,除了抄写佛经外,只有摆弄绣品打发时间。

陆子宴陪在她的身边,她抄佛经,他看着,她动针线,他也看着。

看着她真的如另外一个自己所说的那般,慢慢褪去了最后的跳脱。

从嫁进来时那个鲜活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一个沉默喜静,不苟言笑的端庄夫人。

很多事,不亲身经历是不会明白的。

就像这个世界的自己,随口一句去家庙等他回来。

他或许是出于某种隐情不得不这么做,他认为自己已经安排的足够妥当,吃穿用度不会亏待她半点。

可是他不会明白,这种牢笼一般的日子,不是每个人都能熬得住的。

故事还在快速往前走。

夏去秋来。

轻薄的夏裙褪下,秋装换上身的某一天。

自谢晚凝搬进家庙后,一直紧闭的庙门被扣响。

来的不是鸣剑,而是陆子宴的妹妹陆夕瑶亲至。

她同谢晚凝之前是闺中密友,后来不知为何,对这位嫡亲大嫂冷淡下来。

这次亲来家庙,道是来给长嫂赔罪。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

谢晚凝在家庙清净太久,本就孤单至极,突然有相熟的人上门,还是自幼交好的姐妹,口口声声要同自己陪不是,面上顿时就露出欢喜之色。

陪在她身旁的陆子宴见她毫无防备的去开门,面色微变。

“你不记得我走时的交代吗?”

可他的话只有自己听得见,他依旧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阻止不了什么。

家庙的门被打开,陆夕瑶一袭妃色长裙,外面披了件白色斗篷,见她开门,伸手摘下自己的帽子,冲着谢晚凝盈盈一笑“嫂嫂。”

虽然是自己亲妹妹,但陆子宴此刻看陆夕瑶的眼神里,已然透着冷意。

他亲眼见识过这个妹妹是怎么戳自己长嫂心窝子的。

对着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嫡亲嫂子不亲厚,反而当着晚晚的面同妾氏交好。

既然能做出这样伤他晚晚心的事,又怎么会突然无故上门示好。

还是在这样的时刻。

陆子宴舍不得怪他的晚晚不谨慎。

毕竟另外一个自己离开时,并没有透露出一丝半点口风。

而他的晚晚被关在家庙里几月,已经孤单太久。

小姑子上门探望,又怎么会有防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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