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阮枝会过意来,“你这个‘都’的范围是不是也包括了我?”
裴逢星怔了一下,表情松动了几分:“没有。”
他略侧身,避开撞过来的行人,道:“我只是想,不论是信任还是怀疑,你若从一而终地坚持,或许会好些。”
阮枝停下脚步。
裴逢星亦然。
四目相对。
裴逢星率先移开目光,看向她右侧:“你要找的铺子,似乎到了。”
“回春堂”的招牌近在眼前。
像这种城内大的药铺,多少能接触到一切特殊药材,应对紧急处理不成问题。
阮枝往那方走了两步,嘴上道:“我先过去,你——”
她回眸,望见裴逢星仍静立在原处,阳光自他头顶洒下来,他半垂着眼,大概是握剑姿势不适应,他正调整着拿剑的方法。
察觉到阮枝话音断在半截,裴逢星抬眼,道:“我在此处等你。”
“……不用了。”
阮枝惊觉,似乎他已经无数次地这样看向她,说话间不由得慢了半拍,“你去找个视野好的茶馆歇一歇,我这需要费些工夫。”
裴逢星目送她远去,视线转了半圈,朝斜对角的小茶棚走去,却忍不住,再次回首。
阮枝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拿剑对峙的那一下,应该是真的吓到她了;可她没有拒绝同行,还主动和他攀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最开始她信任他,后来是怀疑。不论是哪种,她都没有坚持到底,随波逐流的散漫态度,将他的心也引得动荡不安。他已经不能确定阮枝是否完全放掉了他的那根绳子。
阮枝进了回春堂,表明来意和身份,并付了报酬,老闆欣然答应让她可随意使用店内的器具和所需。
店内伙计正对老闆道:
“老闆,竹岐缺货了。”
“缺货了?怎么可能,月初才收的货。”
老闆吩咐道,“去把帐册子拿来我看看。”
片刻后,老闆道:“奇怪了,这东西平日也没多少人用,怎么最近常有人来买。”
竹岐性辛且温,是味做辅佐的猛药,平常药用少。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作用——魔族食之,可遮掩魔气、降低嗜杀之欲。
后面这点等闲修士都不知道,多是专攻此类的丹修才清楚。
阮枝为心底冒出的猜测而感到不安,起身走过去:“请问可否让我看看竹岐的买卖流水?”
老闆念着阮枝是寻华宗的内门弟子,将帐簿递了过去。
不是一次性大量卖出,而是隔三差五就有人来购置约等于平常药用分量的竹岐。
阮枝问:“每次来买竹岐的人大概长什么样子?”
伙计回忆着:“是挺普通的人家吧,我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不过我敢说不是同一个人买走的,这点还是能够肯定。”
听见这个“不是同一个人买走的”,阮枝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慌了,瞬间想起某位易容得出神入化的大佬:顾问渊这会儿该在魔界,不在这里吧?
……而且这竹岐的量未免太过了点。
裴逢星面前的茶基本没动。
路边的小茶棚,没什么好茶,他却不是讲究,单纯不爱这类事物,喝了一口就放在手边。有只小虫子一头栽进了碗里,没死,游到了边缘,试图贴上碗壁往上爬。
沾了茶水的碗墙太滑,这只小虫挣扎不上去。
裴逢星看着,伸出手指,轻轻地将它挑了出来。
“裴师弟。”
阮枝步履匆匆地赶来,弗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道,“事情不大对。我方才跑了几家药铺子,竹岐大多都空了。竹岐这东西除了药用,还能为魔压制魔性,所要相配的风夷子也卖出去不少。这两样药平常可没多少能派上用场的机会。”
她这般说明了前情,裴逢星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
裴逢星拿指尖蘸了茶水,在桌上画了几道:“比起魔界,沧州距离妖界边城更近。魔界内乱又有出兵,按理来说不会在这个关头越过明伽山来谋夺沧州,于魔界大局并无益处,除非——”
阮枝亦看清了他所画的简略地形图,背嵴一阵发寒:“除非,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沧州后的寻华宗。”
裴逢星点了下头,轻声道:“如果城内真有魔族,护城结界为何不起作用?沧州是六大城之一,城内有不少修士。”
能越过护城结界让魔族混入城中,只有握着大权的城主府能做到。
阮枝提议道:“我们去城主府看看。”
城主府内。
一袭黑袍男子正燃着手中的信纸,那火焰自他掌心升起,并非寻常所见的橙红,而是幽蓝的火光。
他手边的石台上搁着碗药,已经饮尽,只剩下残渣。
沧州城主从园子的拱门走过来,同他道:“寻华宗的弟子已经到了城内。”
“嗯。”
顾问渊应道,“按计划行事。”
沧州城主点了点头,想提出些要求,却每每慑于顾问渊浑然天成的不怒自威,甚至连对上视线都忍不住冷汗直冒。他只好绕着弯子先说点套近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