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枝因着自身性格,相处的时间稍长一些就容易被她活泼的性子带偏,觉着她更像是个邻家小妹;实际她的长相颇好,五官精緻得宜,生得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好似会说话,令人一眼就被其间的漩涡吸引进去。
顾问渊都不知道阮枝这么个土生土长的修士是怎么狠得下心换上这套衣服的,这种打扮在修真界眼中向来是逾矩放浪,过于妖媚了。
正如此刻,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便迅速收回至她脸上,未敢多看,眉心已深深蹙起。话到嘴边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眼前的这张脸上最能动人心弦的一双眼已经被遮住,额际微微渗汗,淡粉色的嘴唇轻抿着,柔和的下颌线条被抿成僵硬的模样。
顾问渊注意到她的左耳尖被黑布压住了,看着可怜巴巴的。
他伸手,拇指和食指捏住阮枝的耳朵,将她的耳尖轻轻地扯了出来。本是立即就要放手,可大约是这突然的动作惊动了她,她浑身陡然颤抖一下,连带着耳朵都在他的手中动了动。
顾问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指腹上移,捏住了这不安分的耳尖。
阮枝:“?!!”
这是在干什么!
动作将将做完,顾问渊就意识到这行为的不妥之处,立即收回手,还没组织好合适的说辞,就见方才捏过的耳尖悄无声息地在他眼皮子底下红了起来。
……捏重了?
顾问渊下意识地回忆着自己方才的手劲,脑中不可抑制地掠过一个想法:怪可爱的。
无法视物的阮枝耳朵已经红透了,眼看着她浑身比方才更紧绷,嘴唇重重地抿着,两息后,她沉重地吐出一句话:“士可杀不可辱。”
顾问渊回神,漫不经心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如你的愿,把你杀了吧。”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阮枝紧急改口,好比弯道大漂移,“我觉得此时死了,是后者,很不值当,不符合我对自己结局的设想。”
顾问渊这回是真心实意地想笑了,他压下这份不合时宜的愉快情绪,他淡淡道:“言则,你希望自己能死得隆重一些?”
阮枝默了默,道:“如无必要,最好还是不要死。”
顾问渊险些绷不住笑出来,分神想着,得亏她这会儿看不见,否则估摸能从他的表情揣度出他当下心情已经不错。依她那个极为灵活的性子,说不准就是顺杆爬得要无法无天了。
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拿他当别人的替身、以此来玩弄他的感情。
多有胆识。
轻易将她放了都说不过去。
顾问渊想到这点,眼中的笑意消失殆尽。他不再注意阮枝泛红的耳朵,视线投往别处,拿捏着平常同下属对话的语气道:
“我好生向寻华宗送了信,承诺将你送来我就归还沧州。看来你们野心不小,区区一个沧州入不了你们的眼,还想这派你来我这儿做探子,以便得更多的好处。”
“你想多了。”
阮枝当即辩解,被顾问渊一语道出事情确实足够骇人,但她在这时跑来魔界,不论真正用意如何都一定会被怀疑。心中早有准备,应对时便更镇定些,“且不说我没有这样捨己为人的觉悟,我离开寻华宗也不过是无奈之举。”
顾问渊简单抛出两字:“为何?”
阮枝不大愿意启齿,片刻后才低声道:“……半仙灵地中的事,我不慎说漏了嘴。”
顾问渊听闻此言,便信了三分,但疑点却更多:
“这事先前怎么隐而不发?光是你守口如瓶也起不了多少作用,萧约和裴逢星都替你瞒下了?”
他说着,又是那种熟悉的暗含讽刺的腔调:“既然裴逢星都肯忍气吞声,萧约那样的死板人物也愿意为你隐瞒,你却能自己搞砸了。说出去可是难以令人相信。”
阮枝几乎是压着他的尾音反驳:“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萧约施以恩惠!”
顾问渊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可看着又不像是临场做戏,他下意识地想着过往阮枝和萧约的相处,疑心自己是漏掉了什么。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两人之间一定存在着某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否则没道理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每每还要折腾得针锋相对。
思及此,顾问渊疑虑打消了大半。
阮枝耐心屏息等着,没有第一时间听到顾问渊冷嘲热讽的声音,就知道这步棋是走对了,她抓住机会迅速反客为主:“不过即便没有这件事,你拿沧州去向寻华宗换我,这无疑是在打寻华宗的脸。若他们真的这么做了,寻华宗在修真界就完了。”
拿弟子去换沧州,是寻华宗无能且无情无义的印证。
这个条件看似诱人,实则百害而无一利——就连拿回来的沧州,都说不好里面还会留着多少顾问渊的暗线,反而会让修真界被渗透得更加厉害。
阮枝隐含不愤地轻蔑道:
“可笑的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却真的有人动了心思……”
所以说,她是对修真界彻底失望了,又犯了错无法立足,才索性叛逃了?
这说法倒是滴水不漏,逻辑自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