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驾车出了村庄,眼镜就对我说那些天井有问题,接着他打开从车站买来的地图,在图上标注了几个点,并将它们连成线,指给我看。
我不懂风水,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眼镜解释说:“这几个地方连线到一起,正好和平靖关连成一字长龙,你知道平靖关吗?”
我点了点头,眼镜又说:“我家传的《宅法》上讲了很多东西,其中有一段说到‘冥厄地五匠姓,袁、姚、赵、王、雷,千工万昼,固塞之臣’的,似乎就是指这个地方。”
我听得云里雾里,忙问他什么意思,眼镜说:“我打听过了,这里有个叫千工堰的村子,正好是当地这五姓的发源,像周围冯店一类,都是开枝散叶住不下了,分出去的大户。不过有件事我还没弄明白,附近还有姓刘的大姓,这是风水书上没有提及的。”
“可能是后来搬过去的大户,毕竟年代久远,人口流动是很正常的事。”我解释说。
眼镜皱着眉点了点头,我问他这个和壁画有没有关系,他就笑了,说:“老大,关系太大了!冥厄古称冥轭,是天下九塞之一。这地方名字一直在变,现在人们叫它平靖关,我想我们该去那儿转转。”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挡风玻璃上写了个“轭”字。
我心想你是有多久没擦车玻璃了,就问他这个字有什么含义,眼镜说:“轭,就是牛马车上套住牛马脖子的木架子,也叫轭头;冥是指的阴司,也指夏季的天空。冥轭的意思,是扼住牛头马面的脖子,摒绝地狱之路,从而为寻找通天之路延续时间,就是绝死求生的意思。”
我听他这么一解释,感觉真的有点意思了。
说干就干,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我们就驱车到了地方。登上关顶俯瞰,楚豫古道从脚下蜿蜒往来,几乎每个方向都能看到山,延绵起伏,相映成趣,我总觉得有点眼熟,但确切地说,我从来没到过类似的地方。
这里是大别山与桐柏山的交界处,地势险要,一些较为平坦的山坡上有很多耕地,山脚下有个同名的村庄,平靖关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村子估计也是后期搬迁过去的。
因为是风景区,这里的路修得比较勤,这辆奇瑞可以直接开进去,但是坡路很陡,估计要费不少的油。到了半山腰,我们将车停在路边,眼镜一把抓了地图,下车才发现外面冷风阵阵,看来避暑胜地还真是名副其实。
山虽然高陡,其实是丘陵,真正的大山离这儿还有段路程,从上面往下看,公路就像是夹在谷底的蜿蜒长蛇,隐隐约约被遮挡得似有若无,上下坡路还特别多。
这地方我在历史书上看到过,自古到今都很险要,要是战争时期攻破了这里,北上武汉就等于是长驱直入。当年日寇用飞机轰炸了半个月,敌后方都已经从北方突破到武汉了,这里都还没能打下来,最终是日寇攻下武汉两面夹击,关隘才告破,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现在修路填平了沟壑,又将关口下降了十多米,当年的险峻不复存在,但这里的地下埋葬着古今多少英魂,恐怕谁也说不清。我们转了一阵,眼镜也没找到穴眼所在。虽然接近夏天了,但山上古木参天,遮天蔽日,阴风一阵阵的,冻得要命。直到我们上了山顶,一口热乎气才吐出来,上面冷是冷些,比山中的阴冷又是不同,透着一股清爽。
我们正准备原路返回,眼镜忽然指着山北面的湖北方向说:“你看,通往广水这一面比较平坦,几乎没有山,丘陵坡地上还种着庄稼,山脚有水田,这个地貌,正是‘见龙卸甲’的特征。”
我问什么是见龙卸甲,眼镜说这是风水术语,用老百姓能听懂的话来解释,“见”字上古时就是“现”的意思,当龙现出真身,龙战于野之后,战争危机解除了,就该卸掉兵甲休养生息了。也就是说南北雄关当前,万夫莫开,河南往前方是平原,过了黄河就再也没有抵御外敌的屏障,但是到了这里就不一样了,平靖关当道,后方的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提供补给,成为这座要塞的坚实后盾。
他不无感慨地说:“这里有大墓,绝对不简单!”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眼镜说:“你看山上虽然路修起来了,但对地貌破坏性不大,而且还是人迹罕至,这是一种自然选择,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训戒。虽然你真要去问,老百姓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但并不是无意识的。”
他这么说,我倒觉得有点玄乎,就说:“不止这么点原因吧?”
眼镜说:“当然不止,山里阴风渗人,山下作物肥嫩,庄稼长势比一般的地方都要好,从《宅法》来说这就是构成阴宅的基本外在体现。这里地貌并不孤立,是从昆仑的龙头发源过来的大山脉,经过了秦岭的龙心,到这儿正好是龙腹地带。”
他忽然问我:“你应该不会忘了西阳地宫吧?”
我心想这怎么忘得了,就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老大,你老家的群山就是龙尾,西阳地宫之所以有这么强的龙气,就因为它是华夏巨龙的尾巴,是华夏主龙脉的一部分!”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唬得愣住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地图研究着,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眼镜又说:“这个墓恐怕不比你老家的小,你看山下那些庄稼,从青苗的颜色变化上就能看出轮廓来,还不包括南面深山里的,这可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地下城!”
我吐了吐舌头忙问:“你是说,壁画里说的地方,就在这要塞底下?那些天井又是怎么回事?”
眼镜说这就是风水里“七寸断脉”的办法,在关键几个地方打井破了矿藏的脉线,然后将龙气截住。我听了大吃一惊,这可是人为的,要真是他说的这回事,里面的阴谋恐怕我们承载不起。
我正想着这事儿,眼镜主动告诉我说,地质队是国家的编制,二十年前这些打井的蹊跷事情很可能是政府行为,我们最好不要涉足,会玩脱的。我觉得这有点不靠谱,现在我们的政府是无神论者,除非他们在这里有唯物主义的新发现,不然是不可能跟老百姓玩这种猫腻的,至少在这件事情上,肯定有原因。
我忽然想到吴敌,他就是当年考古队的人,都是国家机构,都是涉及到野外勘探,他们之间有着某种说不出的暧昧关系,眼下这事儿,会不会和溶洞里的考古队有关系?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兜一圈又回到了旧事情上,我们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找到这里来,绝非偶然,恰恰反证了我们是对的。
眼镜说:“点穴要下山,跨过省界线到对面去看,才能看出端倪来。”我们于是往回走,下山路真是轻松,很快就回到了密林里,奇怪的是一到半山腰,那种阴郁的感觉又压在了心上。
我在山路旁小便,眼镜钻进车子扭动车钥匙,电子打火竟然打不着,一直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他尝试了好几次,可能是预热了一下,这才将奇瑞启动。
他皱着眉小声嘀咕着,说果然有很重的阴气,说得我心里毛毛的,赶紧钻进车子里,将门使劲地关上并推了推。确认安全了,我心里才踏实下来,眼镜嫌我关门太用力,抱怨我不爱惜座驾。
我们驶过应信公路,穿越了省界线,拐上乡镇水泥路,由于有了先入为主的经验,在飞驰的汽车里再看外面的庄稼,浅黄深绿由近及远,界限果然还是很分明。眼镜选了个地方将车熄火,对我说:“到地方了。”
我在山上被冷风浸透了身子,一直有点轻微晕车,迫不及待地下了车。眼下不是农忙的时候,入目所及,偌大的平原只有稀疏几个人影在劳作,有个人在田里捞着什么,不停地往嘴里送,估计是某种田生野味。
眼镜蹲在田埂上挖了一坨田泥,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脸色忽然大变。我看他神情不对劲,忙问发现什么了。
眼镜说:“你闻闻,是不是有一股铁锈味?”
我将信将疑地凑过去,在他手心上嗅闻了一几下,的确是有股说不出来的淡淡铁锈味。我问这臭泥巴味儿能透露些什么讯息,眼镜说这是地下超大量的金铜器经过长时间的挥发,渗透到地表形成的特殊地理现象,铁锈其实是青铜锈,证明这地下的确有大型墓葬,而且规模之大难以想象。
我吃了一惊,脱口说:“什么墓葬有这么丰富的冥器藏量,居然光靠自然挥发,就能将广水山川侵淫得这么肥沃!”
眼镜看着手心的绿泥巴出神,并又怀疑地凑到鼻子前面嗅起来。这时候有个人扛着个破锄头,冲我们这边跑过来,一边高声喊:“快来人啊,有外乡侉子来稻田里搞破坏了!”
这人就是刚才在田里捞野果吃的那个人,我和眼镜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我说:“赶紧跑,农民伯伯爱欺负外乡人,这老规矩始终改不掉啊!”说完拉着他的手就往乡村公路上停车的位置跑去。
眼镜被我的话吓了一跳,甩掉手上的泥巴,一边跑一边说:“不是吧,这都21世纪了,还有这样的事?你们这儿的民风是不是也太彪悍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