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之内,窗沿之前,正站立在那何种事物“消失”的部位,一只眼眸失去了光彩的人偶,迅速将那僵硬又充满了哀伤的笑容收拢了下来,又将目光转向希绪弗斯的方向,做出了一副“人偶式”的笑容。
待见到来者的身影,待见到那残缺不堪的身躯,观察到那尖锐的、熟悉的、足以引起某种回忆的目光,人偶爱丽丝的瞳孔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以那僵硬又似乎是带着某种情绪的声音一字字道:
“欢迎到来。”
“人偶……先生。”
见到从人偶身上传来的直直地目光,希绪弗斯的内心宛如刀割一般产生了短暂地抽动,他明白,这是独属于“他”的本能,而这道本能之中,也夹杂了属于他自己的,“遇到了同命人”的同情与怜悯。
但是,他明白,希绪弗斯明白,自己无法做出任何能够给予对方希望、给予盼望,给予任何同情、任何安慰的言语,又或者说,他不能。
他不能以“他”的相处方式、“他”所营造出来的习惯与这个人偶相处,他无法如“他”一般照顾这位人偶哪怕是一丝的情绪,他不能。
不仅是因自己的心理不愿触碰独属于“他”的那份美好,那独属于“他”的、这狭隘的“一切”,不仅是为“他”,为那算是自己,担忧与自身有所区别的“他”留出一分空间,也是因为……“欺诈者”的缘故。
只要欺诈者的权柄存在于自己的体内一时,那自己的行为与话语为对方所带来的“遐想”与“盼望”,就只会化为一场错觉、化为一场泡影,永远都不会发生,也永远都不会实现。
因为一旦这份内心真实的想法为对方带来了期望,又或者是令对方相信了自身所说出的话语,那么……“欺诈者”就会降临,将这一切都毁于一旦。
但是,这其中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起码,在满足了“欺诈者”的某种安全条件过后,所谓的欺诈者也能够对自身产生“欺骗”,也就是那所谓的悸动、所谓的诅咒,将无法动摇这个人偶的生死。
所以,他只能将内心的想法牢牢地坚守在口中,不得说出、无法分享,就如同萨尔修斯一般,也如同他的挚友,萨尔修斯所经历的一般。
“欺诈者”本就是连自己都要欺骗、夺走身边之人安宁,才能得到微弱的安宁,才能保全身边之人,才能安稳地活下去的存在,任何人都无法例外。
不得不说,这一刻他遐想到了那位满目都是讥讽、挖苦与厌恶的挚友,与那处处在暗地里向着自己深处援助的行为,又感受着内心中独属于“他”的刺痛感,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自己的那位挚友究竟在时刻经历着何等的心境,处于一种何等别扭地状态之中。
也很显然,他,也是这么做的。
希绪弗斯露出与那印象之中相差不远的讽刺模样,以印象之中的嗤笑语气回应了这个人偶的话语:
“人偶,你不需要如此地注视着我,这让我感到厌恶,收起你那无助地目光,我,可没有多余的手指可以赠送给你。”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了排斥感的话语,让人偶爱丽丝的面部表情明显地凝结在了一种状态之中,且随着身躯之中的僵硬感褪去,随着心中的某种畏惧感与恐惧感因回忆而逐渐升起,使她的身躯产生了收束不住也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在委屈、在哀伤、在哭泣,但是她自己明白,所谓的人偶,没有眼泪这一种事物。
同时,她也似是完全丧失了与眼前的这位“人偶先生”进行交流的勇气,更是无法明白,这前后之间的差异为何会相差到这种地步。
但是当人偶爱丽丝回想到那位“丈夫先生”满足自己、陪伴着自己,对自己露出笑容的模样过后,还是握紧了那本就没有多少力气的拳头,逞强般地做出了一副“人偶式”的吃惊表情,为自己赋予了一丝坚强道:
“人偶先生,许久不见,您的话语似是变得更加凌厉了一些,但是……爱丽丝认为,您这样是无法得到异性青睐的,嗯……我想您应该柔和一些,就像……爱丽丝的丈夫先生一般。”说罢,人偶爱丽丝还挑衅般地挑动了一下眉头,也不知道是以何为参照物锻炼出如此生动地表情管理功能。
说实话,希绪弗斯此时的内心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他要面临的不仅是那来自于“他”的刺痛感,还有这刻意地用言语伤害“他人”,又或者是“他物”的内疚感与自责感。
但是在他看到了眼前的人偶顽强地以话语给出回应过后,他的心中也略微地松懈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了,眼前的人偶远比预想之中的要坚强许多。
起码,比自己要坚强,因为自己在面对萨尔修斯的状态下,是明白对方是处于身不由己的情况。
同样,初步建立了这种交流模式,对他来说也能少了许多的苦恼,起码目前这样,就很好,也是糟糕之中的万幸。
也同时,在希绪弗斯进行回视的时候他也感受到,那砍伐树木所带来的、对于某种影响的削减,如今也是有着明显地效果。
不如说,这人偶体内所谓“灾祸”的力量,是因自己一次次地进入,以灵魂为代价喂养出来的事物。
希绪弗斯望着对方,给予了语气依旧是恶劣地回应:
“人偶,或许你的思维就如同正在发情的土拨鼠一般,满脑子都被异性所充斥,但是,别把你的这种思维作用在我的身上,另外,收起你那充满了酸臭感的语气。”
闻声,爱丽丝明显是因为某种置气般地情绪从而鼓起了腮部,下一刻,又用多少有点没有经历过毒打的,多少有些阴阳怪气地语气认可了对方的话语:
“那可真是深感抱歉,人偶先生,有些酸臭是在所难免的,毕竟,爱丽丝是如此地挚爱着自己的丈夫先生,对吗?”
“……”希绪弗斯有些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姿态,心中更是浮现出了一种别扭。
类似于,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状的患者,在与另一个人格所相处的女友面前,听对方一边夸奖着自己的另一个人格,还要被对方做出某种对比的情况,关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两者都是自己的一部分。
可这种像是“你怎么不学学另外一个你?”这类的话语,威力完全不亚于“别人家的”孩子所带来的伤害。
虽然他因为在童年丧失了家庭,而未体验过这种感受,在安德罗克里斯家寄住的时刻,也是被萨尔修斯的父母作为斥责萨尔修斯的……那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深深地迫害了萨尔修斯的童年。
但是在此刻,他算是晚来地体会到了这种情绪,在某种意义之上,也算是弥补了缺失的童年。
只是,这种体验,明显是糟糕到了一种程度。
见这位“人偶先生”愣在了原地,不知道陷入了何等的思索状态,人偶爱丽丝眨巴了两下、转动了两下灵动地大眼睛,又抬起纤细惨白且没有温度的小手,在希绪弗斯的眼前晃动了两下。
一股随着晃动香气蔓延在希绪弗斯的嗅觉之中,这让他不自觉地再次遐想到了那独属于“他”的记忆,心中没来由的悸动与刺痛感再次猛烈地袭来,使他处于了一种更加沉默也更加痛苦的状态之中。
而人偶爱丽丝见到这位“人偶先生”疑似是被打击到的模样,心中似是浮现了一股愧疚感,眼眸也是四处躲避了数次,有一种“自己因自己的话语而感到慌张”的模样。
但是,爱丽丝那明显是在自责的低语,外人听来却是充满了莫名地嘲讽韵味: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人偶先生被打击到了吧……呃,这么脆弱的吗?”
“嗯……应该不会,嗯!没错!不然……被丈夫先生看到了,会认为爱丽丝是满口恶语的恶妇的!”说罢,人偶爱丽丝心虚般地朝着某个不存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脑壳带动着身躯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丈夫先生,爱丽丝绝对不是那么恶劣的……呃,人偶,应该没错……吧?”
似是出神的希绪弗斯听到这人偶充满了某种战斗力的话语,看到她那自顾自慌张的蠢笨模样,不自觉地勾动了某种习惯,与“他”如出一辙般地将嘴角略微勾勒起了一定的幅度。
同时他也在抽搐着,心中感觉,或许这个人偶在一定程度上,比萨尔修斯更像是“萨尔修斯”。
但很快,他也意识到了什么,将那宛如肌肉记忆般、宛如本能反应般地表情收拢了起来。
可这一幕,却是被人偶爱丽丝尽收在了视线之中,她的眼眸,也是随之暗淡了下来:
“爱丽丝能够感觉到,您的体内有着丈夫先生的存在……但是您,却并不是丈夫先生……”
说完这句,人偶爱丽丝又将那股哀伤收拢在心中,露出了一副坚强的“人偶式”笑容,身形,也是随之虚幻了几分:
“您,真的很像丈夫先生呢……又或者,是丈夫先生像您……”
希绪弗斯顿时明白了,刚刚未能及时收拢起的表情,为还是对方产生了明显的影响,让那丝悸动有了宣泄而出的契机,连忙冷声低沉道:
“闭嘴!少拿我跟一个冒牌货做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