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爱的……丈夫先生……?
我……?
倾听着、回味着人偶的话语,他只觉得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脊背处瞬间炸开,直至迅速蔓延到他的全身。
顿时,某种别扭的、恐惧的感觉充斥在了他的心头,可这份恐惧之中又带着某种奇妙的熟悉感,使他的内心久久无法宁静、无法安定。
他不知道一个人偶,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自主的露出如此僵硬地、人性化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他也不清楚,为什么眼前这个自称为爱丽丝的人偶,要用这种显得熟悉无比的用词与自己说话。
他更是不明白,在被一个人偶称呼为挚爱的丈夫先生时,自己究竟该做出一副什么样的姿态。
当然,他也无法判断,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事情、即将经历什么样的遭遇。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在这个人偶的身上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他只知道,这一切都不正常,不正常到了一种荒诞的地步。
与此同时,“灾祸”一词莫名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迟来地向他解释着眼中所看到的事物。
他本能地想要挣扎、想要逃离,离开这荒谬又无法用常理来理解的地方,离开这座私人城堡,从这一场怪诞无比的“梦境”中苏醒过来。
但是体内某种潜意识再次开始不断地向他低语,不断地告诉他,“这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本就应该如此”
显然,他又犹豫了。
他依然不知道,更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心中为什么在这种时刻,会产生如此不符合实际的想法。
之前的种种直觉在此刻也是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使他心中那份无法言喻的感觉变得越发的强烈。
同时,“第一次”在他的心中产生了对于直觉的质疑,他明白,这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为什么会对这种诡异的“灾祸”产生如此强烈的熟悉感?
我又怎么会知道夜晚的危险,有这么能够知道这个城堡之内是安全的领域……?
是因为那直觉吗?
不,这显得未免也太荒谬了一些。
又或者是因为……经验?
可是这经验又是从何处收集而来?
我没有记忆,没有任何与这里的一切所相符的习惯,甚至……连对于自己身体的习惯都存在着明显错误的判断。
有的,就只是那与习惯完全不符合的直觉,只有那不断纠正着思维的低语。
呓语中、直觉中的他……它……还是祂……又或者是……我自己……?
究竟想让我做些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
逃跑吗?还是与眼前的灾祸,眼前的人偶相处?
在恐惧之中、在慌乱之中、在杂乱无章的思绪之中,他终是没能找到独属于问题的答案。
转而,渐渐只剩下了对于未来的恐惧、不安,与那本就该存在的、来自于人性的好奇心。
唯一的遗憾是,他依旧是无法给出回应,身体依旧是无法给出回馈、无法逃避。
因为眼前的人偶依旧是注视着、直视着他的眼睛,猩红色的瞳孔不断地吸引着他的意识,他的注意力,与他的行动能力。
“她”,自称为人偶的爱丽丝,并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又似乎,压根就没有伤害他的打算,就只是静静地注视、平静地凝视、久别重逢般的直视。
在梳妆台上跳动着的、半透明的灰色烛火看似摇摇欲坠、即将熄灭。
呼吸自主的维持着,那诡异的、令人宁静的香味也在源源不断的抚过嗅觉。
气氛,也陷入了诡异的宁静,那由恐惧主导的宁静,可其中又更加诡异的夹杂着不该存在的安全感与温馨感。
他无心思考这一抹突兀的色彩究竟代表着什么,更是无法言语自己为什么从一个人偶的眼中,荒谬的感觉到了那种旧人重逢般的宁静与安逸。
他只知道那强烈的直感在不断提醒着他,”不要向她提及任何关于眼睛的事情,也不要回答,最好是永远不要。”
可事实上是,别说是开口提及什么事情了,他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思绪纷呈间,在他情绪交错地、恐惧地、好奇地注视之下,她将歪斜了些许角度的脸庞“扭动”归位,面部的笑容依旧僵硬地、自然地保持。
他却忽然觉得能够在对方一成不变的笑容中,看到那一抹不该存在于人偶身上的狡黠之色。
她又宛如一个被人操控着的提线木偶,像是被某种不存在的丝线牵引一般,诡异地、缓慢地单脚自转了一圈,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像是在是展示着她那似乎是自认为引以为傲的完美身躯。
就像,在舞台上的芭蕾舞人偶一般。
事实上是,她的那副身躯不管是肢体比例,还是形体,又或者是皮肤上的质感,与那精致的五官来看,的确能够算得上是完美无瑕。
当然,这一前提是,对方首先得是个人类。
“怎么了,我的丈夫先生?为什么要一言不发的注视着我,难道是因为我的眼睛过于美丽,使您不由自主的沦陷了吗?”人偶爱丽丝没有继续注视他的瞳孔,声音依旧是有些迟钝,依旧是一字字地发出。
那份诡异的宁静与平衡被这与他的心境完全挨不着边的话语打破,他想要做出某种表情,某种诡异又扭曲的表情。
当然,他的面部表情确实有些扭曲在了一起。
因为他从眼前的人偶那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中,莫名的听出了一种调戏的感觉。
我这是……被调戏了……?
调戏我的还是个人偶……?
这是……什么不着调的、无法令人理解的蠢事……?
他没敢回应,只是在心中快速地低语。
不过,这显得有些荒谬的感觉,竟然使他暂时忘记了心中的恐惧,放下了那对于未知的警惕,甚至让他没有发现身体的控制权莫名回归的这个事实。
而那人偶爱丽丝见他不理自己,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竟然人性化的嘟起了嘴巴,伸出小手一根根的握成了个小拳头,抵在了那薄薄的嘴唇之上,眼眸中带着些许的挫败感,开始小声嘀咕了起来。
“可恶……好像没有吓到……”
“唔……可是,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明明,没有继续对视了……”
“难道是……吓到了……?”
这毫不避讳的呢喃声,让他的内心豁然开朗一般的明白了什么,并迅速的与那呓语中的内容联想到了一起。
莫非,刚刚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为,是因为与眼前疑似灾祸的人偶对视?
是因为什么,那拥有着猩红色彩的瞳孔吗……?
那呓语中不要对视,指的是不是不要对视这个人偶的眼睛?
不……起码与她对视,暂时还没有对我带来其他形式的危险。
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的简单。
心中有所猜测,但他也未敢继续直视眼前的人偶,并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又再次松开,感受着手掌带来的紧绷感,明白了如果不去直视,确实是不会影响到自己身体的行动。
而且以对方话语中的意思来看,可能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想法,甚至还夹杂着几分……调皮,这让他有些迟疑的相信了那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心中的安全感,可也并未彻底放松警惕。
他用余光扫过眼前似乎是陷入了某种纠结的人偶,并发现了一个更加关键的信息。
貌似,只要双方不去互相对视,自己的行为也不会受到阻碍。
似乎是感觉到了扫来的目光,她用那双猩红的眼眸望着他的脸庞,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还眨巴了两下眼睛。
“……”
他感受到对方视线的转动,下意识的将目光躲闪开来,但还是在视线的余辉之中看到了对方的面部动作。
对方那种期待的眼神,与那明显不着调的话语,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呆笨的、甚至有些……可爱的感觉,这让他此刻心中那种绷紧的情绪瞬间被一种无形的棍棒搅了个稀烂,更不自主的产生了一种想要出声劝阻对方的冲动。
人偶小姐,请维持住你身为灾祸的形象,并且停止你那如小丑般滑稽的行为……
因为,这似乎变得一点也不恐怖了……
这看起来就像是,对,一头在郊吃草的老山羊,用某种期待的目光看着你,宛如在等着你趴下身子与它一同共进晚餐一般……
他虽依旧不敢轻易对话,但也初步的确定了更多的信息。
她,或者是它,眼前的人偶小姐,确实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而且……对方的性格之中可能还充满了某种不着调的恶趣味。
同时,对方可能认识自己,或者说,起码对自己有着一定的熟悉。
至于那口中的丈夫先生,他没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谁会愿意相信,一个正常人会与一个人偶结为夫妻。
虽然从某种不存在的、一闪而逝的印象之中得知,一些贵族会做出比这还要荒谬的行为。
但这绝对不是他能接受的。
因为这事听起来就像是,一条路边的野狗在教你如何修理你家的缝纫机。
可是,就算他知道了对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自己也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他也不敢轻易做出逃离此地的行为。
那能够让自己无法行动的神秘力量,他已经感受过了。
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其他危险的、神秘的、不可揣测的力量?
如果自己逃跑的举动惹恼了她,那么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事情还无法说准。
就算是成功逃走,现在的夜色已经开始暗淡,那来自于门外的恐惧不一定是自己能够面对的。
那么……答案可能只剩下了一个。
尝试与这个人偶小姐交流,尝试明白她的目的,尝试了解更多关于自己的信息,如果相处得当,能够得到规避危险的方法,就再好不过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要与一个……称呼自己为丈夫的灾祸相处,他也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这大胆的念头是多么的疯狂、多么的荒谬。
不过,如果想要明白自身所处的处境,明白更多关于心中那关于种种疑惑的信息,那么与眼前这个“唯一的”、拥有着自主意识的“生物”交流,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情。
即使,这个过程中可能会产生未知的、神秘的、令人恐惧的危险。
最起码,也要在找到其他人的踪影之前,需要保持着一定的、必须的警惕,与“她”建立,又或者是去寻找合理的相处方式才算是妥当。
但是目前,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处境中,出现了一个极为尴尬,又理所应当的问题。
那就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眼前的人偶,与眼前的“她”开口交流,尤其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出第一句开场白。
毕竟,自己也没跟灾祸相处过。
这使得他只能抱着一定的好奇与忐忑,掩盖住目光中那浅显的警惕,注视起了对方面部中除了眼睛以外的地方。
人偶爱丽丝时刻观察着他的变化,猩红的眼眸中流光响转,似乎是看透了他此时的心态。
她将嘴角缓慢地扬起,这期间伴随着几次停顿、几次加速,就真的像是一个人偶一般,准确来说,她就是一个人偶。
“我挚爱的丈夫先生,现在愿意与您的妻子交流了吗?”人偶爱丽丝熟练地、迟钝地、一字字地再次说出不着调的话语。
“……”他大力地抬起惯用手掩盖面部,遮挡住了眼睛,大拇指与食指揉动着太阳穴,只感觉血液循环都产生了某种阻碍。
他又缓缓将手放下,略微张开嘴巴,又在保持片刻后迅速合上,似乎是想要反驳一些什么,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人偶爱丽丝见到这一幕,“满意地”、僵硬地点动头部,将嘴巴缓缓张开,抬起纤细的左手挡在了唇部前方,又扬起眉毛瞪大了眼睛,做出了一副虚假的惊讶表情。
“难道,是因为与自己的妻子久别重逢,从而激动的说不出任何话语了吗?”
“哦,我挚爱的先生,这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腼腆与激动,我的意思是,这或许是这久别重逢时一个不错的开端。”
“毕竟您的妻子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就算是您即将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想要将我占有,都是一件情有可原的事情,我想,我能够理解您此时的感受。”
“当然,您身为我的丈夫,对妻子拥有着什么样的欲望都是情有可原的一件事,不过,这也正是说明了您优秀的的眼光与品味。”
看着不断用一本正经的推理姿态说着什么虎狼之词,甚至是到了某种聒噪程度的人偶,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更是忍不住出口打断对方的冲动,果断开口道:
“人偶小姐,请停止你那不着调的言语,这很荒谬。”
“我甚至有理由怀疑你口中话语的真实性。”
“因为,我们之间的物种都不相同。”
这一刻,他似乎是忘记了心中的恐惧,因为要是再让她说下去,谁知道还能说出多么荒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