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尚论灵顷
喻超白瞪大了眼睛,一个人收复瓜州?
纵然他这些时日已与周华良混得熟稔,知道这老男人必定还有准备,可这“一个人收复瓜州”的提议,无论怎么想都太不靠谱了!
喻超白本来心中一团火憋着,周华良突然异想天开一般的话瞬间将他满肚子的火气降低了许多。他心中那股子火急火燎的急切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肚子疑惑。
你说周华良是乱说的,他可不是乱说的。很多事情周华良都是有备而来。
譬如说,让喻超白收复瓜州,这个想法本身非但不是馊主意,反而还是好主意。
周华良部下义军既没有打过“吞巴府”的势力,又与“吞巴府”有协议,若是由义军出马收复瓜州,对于本就人手不足、战力不够、两线作战的义军来说,纵然能赢,损失也必然将是极大的。这种损失不比其他,损失的可都是起义的骨干分子。这些骨干分子意志坚定,个人实力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喻超白在溶洞中时,还见识过他们的组织,那等素质确实非同寻常。这样的人一旦损失多了,短时间内是补充不起来的。没了这些人,老周操纵的铁傀儡倒是依旧还能攻城拔寨,可战后的建设怎么办?
他们是义军,光复失地之后是要承担建设责任的。
况且义军打了“吞巴府”的势力,那就把整个唐古坨王庭全都得罪了。这可不符合周华良所说的分而化之的策略。
不过任由瓜州百姓继续受苦,这也绝非周华良愿意见到的。别的不说,沙州和伊州光复,两州的百姓眼下个个提气,在这个节骨眼上,义军长久无有动作,只怕民心方面也是要出问题的。
义军现在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情况。
打,虽然有可能会扩大战果,但却会逼得敌对的两派联合起来,往后的前途也就灰暗;
不打,义军等同于是白白错失良机,一旦两派在唐古坨王庭内部的斗争中决出了胜负,就有余力来围剿义军了。
千万不要忘了伊州那该死的地理位置,只要敌人缓过这口气来,瓜州、西州南北合击,伊州的丢失几乎就是必然的了。
问题似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僵局。
想到这里,喻超白不得不认真思考起周华良的话来。
既然身处局中的人破不了这个局,那么……
倘若有另一支义军自发起义、并且拿下了瓜州呢?
喻超白突然感到脑袋一阵眩晕。
他明白为什么老周会提议让他去收复瓜州了。
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么?
他喻超白可不是周华良部下的义军,由他来做,正好!
随即喻超白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是他不想,实在是做不到。
若是能够既救小谭、李明晨、徐德龙他们,又光复瓜州,那自然是好的。以喻超白的性子来说,倘有条件,他也不爱做这种可怕的选择题,可问题不就是他没有那个条件么?
让他自己去救小谭他们,他都没有多少把握,何况是光复瓜州?
他又不是虚境高手!
哼,他喻超白若是虚境高手……
等等?
高手?
不得不说,周华良是把喻超白拿捏的死死的,这老男人似乎总有办法叫小猎人乖乖就范,停止无意义的焦躁,安静地进行有益于破局的思考。
喻超白果然想到了办法,连忙抬起头看向了周华良。
周华良眼中的笑意一点点放大,中年人大笑着揉乱小猎人的头发,大笑道:“谁说你只有一个人?”
喻超白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
不错,他麾下有两个黄袍道士,虽然比不得周华良,但凭借这两个家伙,要成事也未必不能。
喻超白想了想,最终没有再说什么,朝着周华良一抱拳,拔脚便走。
周华良叫住了他:“慢着,骑着马去,我送送你。”
……………………
黄昏时分,结束一天工作的周昊阳走近了一幢破碎的民居。
沙州虽然光复,但一通大战也把这曾经的西疆重镇打得七零八落。
义军是要承担建设责任的,他们与那些唐古坨人完全不同。胡儿们来此只为掠夺财富,毕竟这里可不是他们的故土,犯不着产生感情。然而陇右却是陇右人的陇右,他们的根就在这里。他们砸碎自己的家园,为的是驱赶敌酋,而驱赶敌酋则是为了建设家园。
周昊阳抬起头看了看天。难得的黄昏。
今天的白昼是白惨惨的天,好在太阳将要下山的时节,却给黄土地上再次渲染上一层昏黄。
这就说明春天快要来了。
春天。
周昊阳舒展了一下酸痛的腰背,他看着沙州的城门口,心中盘算着损失:
城西几乎全被打碎了,沙州标志性的地名“甜水巷”如今完全成了一个历史名词,再过一段时间,也许三五年,也许三五十年,“甜水巷”也就不会再有人记得;
城中由于白塔寺的坍塌,损失非常的大,整个白塔寺的建筑群被掀翻之后,炸飞出去的墙壁都砸塌了无数的房屋,光是清理满地的残垣断壁和碎砖烂瓦,就需要耗费不低的功夫;
城南是贵人所住的区域,这个更不用说,被他周昊阳亲手打得稀碎;
义军本身的损失更是惨重,虽然是有心算无心,但……
思绪骤然被打断,周昊阳想到这里,耳朵突然如某种猫科动物般动了一动。
他察觉到有人来了。
修行者体内的活性元气与天地间的游离元气是会产生作用的,这是遁术的原理。随着遁术的威力提升,反应也就越充分,浪费的越少,响动也就越细微。
现在,他耳朵里听到的是一声极细微的响动。那种响动就仿佛是琴弦之上稳稳当当停了一只苍蝇,细微,但绝非没有。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可怕的高手。
周昊阳的嘴角咧出一个弧度,那弧度渐渐扩大,最终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这年轻人的眼神再一次亮起,宛若朝阳:“来得挺快……‘德勒府’的,还是‘桑珠府’的?”
嗡嗡嗡……
随着周昊阳的问话,周围的空气一阵波动。肉眼可见的波纹在空间里泛起阵阵涟漪,一道人影逐渐显露出他的身形。
这是一个盘着头发的中年人,嘴上一圈胡茬,穿着一身深黄的袍子,其上的花绣只要看一眼就会头晕目眩,而他的袖口绣着黑平绒的镶边,腰间一把折刀,此时正眼神冷冷地看向周昊阳。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最顶级的强者,并且他对周昊阳绝没有好感。
周昊阳直视,第二次问道:“‘德勒府’的,还是‘桑珠府’的?”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仿佛快要压制不住沸腾的热血,连带着身躯都微微颤抖。
“你杀了顿珠次仁、论里京和尼玛大师?”
穿深黄色袍子的人再次无视了周昊阳的问话,答非所问的反问了一句。
看来此人自视甚高,根本没有把周昊阳放在眼里。
周昊阳第三次重复:“你绝不是‘吞巴府’的人,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德勒府’的,还是‘桑珠府’的?”
这句话起初不过是平常,但越到后面语调越高,及至最后的喝问,几乎完全成了平地惊雷,震得人耳朵生疼!
那人眼神一变,刚要有所动作,忽然耳中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只见昏黄的街道上,一个中年人牵着一匹马慢慢的走来。
“来得挺快。你是?”
周华良看着深黄色衣袍的人,脸上仍旧是笑吟吟的,体表却突然冒出了一层红色火焰。那些火焰似乎并不烧灼衣物,也不发出燃烧的声响,只是时不时凝聚成展翅翱翔的神鸟形状。
一看到这层火焰,深黄色衣袍的人瞳孔立刻一缩:“你亲自对凡人出过手?”
周华良叹了口气:“你真把我们当神仙了?”
深黄色衣袍的人多看了周华良两眼,终于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语气平缓:“你喜欢沙州,我可以送给你。”
周华良笑了起来:“沙州?”
那人点了点头,神色认真:“沙州。”
周昊阳嗤笑一声:“沙州太小,陇右如何?”
“陇右太大。”那人缓缓的说道。他给予周昊阳足够的尊敬,因为他已经知道尼玛是被谁打败。
周华良摊开了手:“就你一个人来?你能代表唐古坨王庭其他人么?”
那人说:“他们可以不来,我却不得不来!”
周昊阳点了点头:“看来你果然是‘桑珠府’的,你是论灵顷?”
深黄色衣袍的人纠正道:“是尚论灵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