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陇右之外

第214章 陇右之外

派出去的觉士在经历了两天的失踪后,阿沛丹增彭措终于再次收到了确凿的消息。

消息并非是觉士们发出的,而是由帕甲禀报的。

帕甲是瓜州代本,亦即大夏的一县捕头一类的人物。这个职务在大夏并不算官,而是吏,但在唐古坨王庭内却是官员。代本的意思,大夏有翻译为县尉的,但百姓们还是习惯于称呼为捕头。

细究起来,其实还是劳动人民更具智慧。代本虽然理论上掌握着一支类似三班衙役的队伍,但这支队伍大多数时候只存在于纸面上。这是因为组成王庭的是一个个大小贵族,老爷们各自都有自己的执法队伍:军队,倘若遭受了损失,军队直接就出动了,根本也轮不到代本来越俎代庖。

另一方面,王庭内部有能力有条件犯下危害治安、造成财产损失等罪过的绝非农奴们,只能是各路流窜马匪和各路贵族的子弟。这些人也许经常会犯下罪,可是代本们既追不上马匪又不敢得罪贵族们,他们到底能干什么呢?

所以百姓们翻译得更加准确,帕甲就是这么个捕头一类的角色。

捕头管理的是治安,这是毋庸置疑的。王庭的统治下来说,代本这个工作其实可有可无。可有可无的意思是,在绝大多数时候,代本的具体职务是不固定的。不固定的潜在意思是,这个职务没有具体的工作内容,工作形式也不固定。

换言之,代本这个职务本身就不应该存在。

事实也是如此。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代本们应当是承担执法部门的作用,可若要执法,王庭的大小贵族们自有家法,不必由代本们效劳。另一方面,王庭的治安虽然算不上多么良好,但是王庭却绝少各类犯罪,代本们本来也派不上用处——实际上,有了犯罪,大家也都懒得往代本大人那里报,要么会丢人,要么就没个后文。

所以王庭在纸面上的犯罪的确是少得离谱。

代本这个职务存在的唯一意义,似乎只是贵族们给自家不成器的子弟们留下的一条后路。

然而犯罪少和没有具体工作这两条,在这段时间内被彻底击得粉碎。

派出去后失联的觉士们被找到了,但却是由代本帕甲找到的。

当帕甲屁滚尿流地前来禀报时,阿沛丹增彭措明智的喝了一整碗酥油茶,成功压下了自己心头旺盛的怒火。然后他果然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帕甲结结巴巴地汇报,体如筛糠,身子躬了快九十度,每说一个字,身子就抖一下,冷汗很快就布满他的额头。

实话说,帕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汇报完的。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全都被抽空了,只剩下深深的畏惧。

瓜州的觉士会一共就这么大猫小猫两三只,一下子死了快三十个,而且还是其中最狂热的骨干……

这消息他只是想一想就感到可怕。

偷偷摸摸的,帕甲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自己的新上司,期待他千万莫要大发雷霆,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帕甲的担忧不无道理。

狂热的极端分子、新任的瓜州镇守使、瓜州觉士会的代僧正,阿沛丹增彭措大人此时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镇守使大人极端的思想在不断蛊惑着他,那些疯狂又可怕的念头就仿佛某种毒瘾,在一遍又一遍地撩拨着愤怒的火苗。也许就在下一刻,怒火就会冲天而起,顺着血液烧进镇守使大人的脑海,将他最后的一点理智也燃烧殆尽。

三十多个觉士!三十多个!

他们竟然被这帮该死的和尚们当街杀死,而且还是死在白龙观!

白龙观的贱民们先前才被他们屠戮一空,阿沛丹增彭措的意思是要震慑一府一县的那帮穷鬼们——然而马上就遭到了报复!

杀……杀……

阿沛丹增彭措的脸色如常,心中却在疯狂的叫嚣。

他这些时日已经被摄政觉士钦点为镇守使。这意味着觉士会在丢失沙州之后,重新拥有了全新的一块领地。这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但阿沛丹增彭措大人现在的心情却糟糕透顶。

若非慈云寺内有着三位最顶级的贵人,他简直想要下令围剿了整个慈云寺,以消心头之恨。

帕甲当了好些年的代本,从来也没有想到过瓜州的治安竟然会恶劣到这个程度。

他此时突然怀念起被自己出卖的洛桑群培来。

无论如何,洛桑群培总还是个正常人,可以进行行之有效的沟通——看看现在!阿沛丹增彭措,这个该死的极端分子,他完全就是个疯子!和疯子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噗——

阿沛丹增彭措面无表情的吐出了刚喝进去的酥油茶,帕甲顿时抖得更加厉害了。

溅射出来的茶汁摔碎在地面上,不断冒出“嗤嗤”的白烟,显然是带着某种可怕的剧毒。

“酥油茶里有毒。”阿沛丹增彭措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语气森然,“固穷们又开始不安分了。帕甲。”

“拉索。”帕甲战战兢兢地凑了上来。这个过程中他小心翼翼,尽量不去触碰到镇守使大人的衣角,显得自己守规矩而又有分寸。

镇守使慢条斯理的声音仿佛恶魔:“他们还敢这么做。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帕甲抖得厉害,还是唯唯诺诺地应承了下来。

不久后,他率领着一部分围住慈云寺的部队离开。

走出整个慈云寺的地界时,帕甲骑在马上,遥遥望了一眼成了黑点的寺庙。

帕甲祈祷里边的那位明显是夏人的贵人千万不要动怒,纵然动怒也不要将怒火倾泻在自己的头上。

如他所料,那位身着紫衫的年轻贵人此时的确满腔愤怒。

紫衫年轻人缓缓抽出了自己那把朴实无华的神剑,面无表情地说:“让他给我回来。”

“我拒绝。”身着黄色僧衣的摄政觉士眼神幽幽。

土登格勒手上的天珠又开始发亮。他没有说话,但已经表明了态度。

韦名传面无表情,然后一剑就刺了过去!

就在刺出神剑的一瞬间,韦名传忽然心生警惕,赶紧将剑抽了回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上一撩——

金属交击的声音响起,水波般荡漾的空间不知何时突兀长出了一支铁矛,“咯咯”地卡住了神剑。

下一刻,一道人影粗暴地撕裂了空间,满脸轻松的问:“哦,我想你一定是韦名传韦……使相?抱歉,这个词我们英格拉姆没有……”

来人满头的金发,高鼻深目,一双绿眼睛,穿着红衣服白裤子,打扮与大夏常见的胡人全都不同。

“来了?”

摄政觉士眼神幽幽的问,看也没看韦名传一眼。

“哦,天呐。”满头金发的人夸张的笑了笑,“我可是很准的。英格拉姆的舰队一靠近大夏岭南,我就来了。李兰那家伙现在想必迫不及待为岭南的……使相,带去一些惊喜了吧?”

他的雅言十分生硬,但这番话透露出的信息量却极其惊人,韦名传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紫衫的年轻人深吸了口气,说:“我不管你从哪来的,你们三个,给我滚出来。”

他以手一一指点金发人、土登格勒和摄政觉士,冷冷的开口:“给我滚出来!这里地方太小,咱们上天上打!”

土登格勒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摄政觉士幽幽的眼神中终于透出一丝人性化的不可思议。

金发人愣了愣,随即夸张的大笑:“尊敬的使相大人,你要一打三?”

韦名传没有再废话,一巴掌抽在摄政觉士的脸上,面无表情的重复:“我再说最后一次,给我滚出来,咱们上天打!”

他这一击分明是临时出手,然而年老德高的摄政觉士却偏偏没看清他是如何动手的,猝不及防之下,摄政觉士脸上就挨了一下。

清脆的耳光在房间里回响,摄政觉士古井无波的非人面目立刻爬满怒火,但他还没开口,忽然发现金发人的身躯之上,一道细微的口子正在逐渐放大。

金发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满脸的轻松换成了错愕,最终发出了可怕的大笑:“有意思……”

土登格勒也站了起来:“很好。我原以为你们两个有何等实力,原来也无非如此。这样也好,咱们三个一起拿下韦使相——先说好,你们两个倘若捣乱,我连你们一起打!”

金发人活动了下手腕,阴测测地朝韦名传露出一排牙齿:“那么,如您所愿。”

韦名传面无表情的说:“纠正你们一个错误,你们三个不是拿下我,而是被我一个个杀,尤其是你。”

金发人夸张的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紫衫年轻人以手指点摄政觉士的面孔,眼中寒意大盛:“瓜州每死一个人,我就砍你一剑,你若是扛不住死了,我就把你的尸身剁碎了喂狗,告慰瓜州死难百姓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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