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路君

冷透的馕硬如岩石,这一下硌得那头狼生疼。吃痛之下,这头狼呲着牙,目露凶光,嘴里发出呜呜的吼叫。

看来是馕太过冷硬,伤透了狼炽热的心……哦,炽热的牙。

受了伤的狼目露凶光,绿油油地眼睛恶狠狠地看了看周梅云,又瞅了瞅喻超白,最后它盯着那块不起眼的馕,似乎连这毫无生命力的东西也一起记恨上了。

现在,在这头狼的眼里,他们仨都是需要消灭的敌人了。

趁着狼对着馕无能狂怒,喻超白已飞速扑了过来,他终于找到了机会,抽冷子递出了这一刀。噗嗤一下,正砍在狼的腰身。

照常来说,狼是铜头铁尾豆腐腰不假,可是,显然这头狼有些古怪。它的腰硬吃了一刀,虽然痛得嗷呜痛叫,但是喻超白这样的老道猎人,只听声音就判断出了一个极为不利的消息:他这一刀,只是堪堪破开了这畜牲的皮毛。

喻超白的判断不错,他借着夜眼看得分明,这头狼的身上,紧紧的贴着一层黑色的光。如果不是这双夜眼,在这几近无光的夜里,他根本发现不了这个足以致命的细节。

他不由得心底一沉:这头狼已经学会了遁术,那一刀的力量,九成九都被这一式“钢甲术”抵挡掉了。

这不是普通的狼。

这是一头当路君。

喻超白当年能打死封豚、拦山君,自然也有他的本钱。他压箱底的本钱,自然就是他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虽然他不会任何遁术,但却有天生的神力,他的一臂就有二万五千斤巨力,两臂合力,就是话本中所谓的四象不过。此时再次遭遇了会使用遁术的对手,喻超白知道,又一次需要搏命了。

当路君的智慧算得上高,它也意识到了眼前的人类并不好对付。这个人想要它的命。

它开始慢慢地游走,这个过程中,它的背紧紧地绷着,弓起的弧度就好似一张拉满的弓。它的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这是它在急速的吞咽着新鲜的空气,为发动下一波猛烈的攻势提供充足的氧气。

喻超白也在随着它的步伐游走,他的步伐再次变成了那种怪异狼步。他在调整自己能够调动的每一块肌肉的状态,让自己的状态达到目前状态下的最好。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长久的饥饿持续到今天才进食了正常的食物,这导致他的身体已经没有独斗拦山君时那些健壮的肌肉群。他握着朴刀的手也已经有些颤抖,喻超白判断这应当是因为他刚刚拉了满满的一弓——换句话说,现在的喻超白,并没有原本四象不过的勇悍。

在这场人与狼的死斗中,毫无疑问,是狼占据了更大的优势。

当路君终于发起进攻了。它再一次凶悍地扑了过来,依然是如同一颗炮弹,依然是夹杂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寒风。它一跃扑向了喻超白颤抖的那只手,显然,它发现了这个弱点!

巨狼的扑击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臊,它满是利齿的大口最大限度地张着,它是要一口咬断喻超白的右手!喻超白的右手突然不再颤抖,当啷,他飞快地扔下了朴刀,狠狠的一拳打在当路君的下巴上——这个部位,无论是什么生物,挨上一拳,都要涕泪横流、短暂失神!

一声令人牙酸的呜咽,这头当路君吃了这一记重拳,牙齿遭遇了第二次重创,几颗尖牙瞬间就噼里啪啦地飞出、掉落。它硕大的狼头上甩出了散花般的水珠,那是眼泪、鼻涕和血沫。这头狼当真被揍得涕泪横流。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巨狼的“钢甲术”发挥了作用,喻超白本身的实力也早就大打折扣。一增一减之下,这一拳的效果就只能如此了。当路君悍勇非常,它在短暂的失神后,意识恢复了清醒,它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弃了弓刀,再也没有致命的武器了。

巨狼再次扑了过来,它巨大的牛犊子般的身躯裹着“钢甲术”的黑光狠狠地撞在喻超白的身体上,喻超白闷哼一声,脸色苍白,显然是要支持不住了。

当路君没有放弃绝佳的机会,它扭头就咬向喻超白的脖子!

喻超白只觉脖子上一股热气,惊得尾椎骨上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这是真要拼命的时刻了。情急之下,喻超白想起了他在不久前从豹皮囊取瓷瓶时的事,想到这里他毫不迟疑,将自己的左手不顾一切地往当路君的口中送去!

塞!拼命的塞!塞到这头狼的嘴彻底撑开!

这种打法,已经完全是比拼意志,当路君惊觉自己的狼嘴里骤然多了一物,那物竟然还在主动往里探着!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狼嘴就被彻底撑开,它感觉那只手几乎已经抵达了自己的心脏,只要这只手对着自己的心肺稍一用力,它就要死在当场!

几乎整个挂在喻超白手臂上的巨狼开始了挣扎,这个场景已经不是诡异而是恐怖,就好像一只成了精的手套,正在疯狂地手舞足蹈。巨狼的四肢狠狠地刨向喻超白,几道深深的血痕从肩膀一直拉到胯骨轴,喻超白身上那件破烂溜丢的直裰皮袍被彻底划碎,只看那些翻起的皮肉就知道,这些伤口恐怕足有一指多深。

狼和人都已经接近拼到了自己的极限。喻超白被狼爪划得鲜血淋漓,纵使他的意志仍旧坚定强硬,遭受到如此剧痛的身体却开始了本能的反应。他正在微微颤抖,细细的汗珠自每一个毛孔中渗出,片刻就遍体生津,汗与血混杂在一起,发出与狼一般的腥臊气息。探进狼嘴中的左手开始已经延展到极限,他的手指始终距离狼的心肺差了一些,没办法了!狼和人都开始极力试图脱离对方,寻求下一轮到碰撞。喻超白狠狠地捏着当路君的鼻子,一点一点往外扯自己的左手,他这是在防止扯出手臂的一瞬间狼嘴和上。他的力量确实可以称之为其大无穷,狼的鼻梁骨几乎要被他徒手捏得开裂了——但凡这种犬科的动物,鼻梁骨也是一个罩门,他铆足了劲地捏着,腿脚不住地踢打,巨狼的嘴角、鼻孔乃至眼睛,都开始慢慢地渗出血来。吃痛之下,巨狼在他身上的抓刨也开始更加凶悍起来!

见鬼!这样搞,它都还活蹦乱跳的?!

喻超白心中焦急无比,他的体力快要耗尽了,否则狼的鼻骨早就已经被捏碎了。可这头狼竟然仍然还有如此大的余力……

在某一个人与狼默契地同时发力的时间点,喻超白终于取出了自己的手,而那头当路君只不过咽了口血沫,干呕了几下,就再次扑了过来!

喻超白快要力竭了,他飞快地一闪,一手极速地扯下了腰带,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拧身,起跳,飞扑,逮住了当路君扑过来的稍纵即逝的机会,就这么往狼颈一绕!他整个人彻底弓下了身去,几乎要趴到了地上,一张清秀的脸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脖子上青筋暴起如铁。他勒的是如此的用力,以至于那根亲手编制、平素早就浸透了油的腰带都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股力,绷得快要断了。

当路君拼命挣扎,它的背再次弓成了新月,狼头已经高高的扬起,兀自拼命下压;它的身躯寻找着各种发力方式,不断地扭动着,凭借着巨大的身躯,喻超白也几乎有几次就要被掀翻;它的四肢在空中疯狂地乱踏,挣扎的力道竟然仍旧还是不见衰弱多少……

喻超白快要绝望了,他的气力已经用尽了,却仍旧是奈何不得这头狼——钢甲术提供的加持实在是太大,大到以目前的喻超白完全无法自己解决掉它,现在,只希望周梅云能逃得越远越好,少死一人就等于自己救了一条命,地下见了妹妹,也有了交代……

不对,周梅云呢?

喻超白立刻一个激灵,他感到可能有些不妙。就在此时,一股沛然巨力轰击在人、狼的身上!

轰!

喻超白感到自己的身体震了一下,随即背上一轻,那头狼似乎停止了挣扎。

轰!

还没来得及庆幸,又是一道同样的巨力砸在他的身上,这次的感觉更加恐怖。背上彻底轻了——接着马上又重重地被狼砸了下来,那头狼仰躺着,再不动弹了。腰带早已断开,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用大锤以八十八十的频率不住地砸,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感受到钝器击打的痛苦,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他感觉自己的脏腑全都在疯狂跳着胡旋舞,难受得要死。

赶紧爬出来,从狼的尸体下爬出来……轰!

正在这时,第三股同样的巨力又再次砸来,喻超白实在顶不住了,彻底昏死过去。

三张爆炸符作用在同一头狼的身上,威力绝伦,效果拔群。轰的一声,危机解除;轰的两声,万籁俱静;到第三声,天地间只留周梅云一人茕茕孑立,好不寂寞。

周梅云得意洋洋,心想最终还是周大爷解决了危机,那头破狼被周大爷炸得飞起来又砸下,死得不能再死。小鱼虽然有些本领,到底是不如周大爷的。

他得瑟地感慨着,双手叉着腰,一副忧郁到生无可恋的神色,这天地间,只有周英雄这唯一的一个好汉啊……

周梅云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焦炭般的巨大狼尸之下,喻超白已经成了喻超黑,此刻正躺在地上,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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