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混战（五）
李明晨这句话吼了两次，一次是大夏官话雅言，一次则是唐古坨语。
听到外面的有人在吼，陈三、赵乾等起义者顿时面露喜色。尤其是陈三，心中的滋味简直就犹如置身于前唐江大潮之中，大起大落之下，他都有些感慨了。
“来了，可算来了……”
陈三喃喃自语，转过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至今大多完好的弟兄们，心中满是感慨。
这一场仗打得热闹无比，还搞出了如此之大的阵仗，其实论及击杀率，却是低得吓人。双方的本事各自都不算太高，都没有破开对面铠甲的实力，除却极个别倒霉的被炸药炸上天的，倒是大半都还活着。不仅活着，甚至于这帮人打了老半天，除了累，大多都还囫囵个的站着，只有几个实在运气不佳的被或坠落、或倒塌的建筑碎片砸断了手脚，正坐着、躺着的嚎。
以战争而论，他们虽受了伤，却活下了性命，已经算是幸运；然而以这场战争来说，这些伤员就着实是过于倒霉了。
李明晨行下马走进来就听见他们嚎，连忙吩咐道：“快，将弟兄们抬出去。”
其实不用他说，身后田玉川田大公子的人手已经主动站了出来。
几个大汉或抱或扛或抬的，动作粗鲁，将这帮伤员弄得哭爹喊娘的。
一个大汉瞪着眼睛说：“别嚎了！救你命呢！”
伤员趴在他肩上，疼得眼睛都红了：“轻点，轻点！”
大汉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很快就不疼了！”
话音刚落，他一拳就怼在嚎叫那家伙脸上。那倒霉的家伙哼都没哼一声，当场就晕了。
“哼哼，这下安静了。”大汉愉快的哼起了小曲儿，三五下就退回了队伍。
有了这个参考，剩下跑出来救人的汉子们眼前一亮，个个不怀好意的盯着那些伤员们，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们都觉得这办法属实是好。
李明晨哭笑不得，赶紧制止这种行为：“干什么干什么，这都是自家兄弟，好好对待！”
这帮人确实也不是正规军，彼此之间还需要磨合，也许以后还得配备专门的人手救治伤兵……
李明晨刚这么想，就见田公子凑了上来，神神秘秘地附耳说道：“李大侠，这帮人如今断手断脚，痛苦非常，与其叫他们痛苦，不如……”
听他这般解释，李明晨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过他刚刚才起了高调门，突然就反悔，这就过于打脸了。
田公子田玉川也算是会来事，情知他是不好反悔，眼神示意自己的心腹手下一番，那意思是：敲晕可以敲晕，但是聪明点，别当着人面前做。
李明晨不由得多看田玉川两眼：这家伙有些滑头，做事情两面光，主意虽细，却也没有开口当这个恶人，似乎是个人物……
有了这个小插曲，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也就缓和了许多，陈三及赵德柱的弟兄们笑出声来。相当比例的胡儿商奴们见到那些伤员挨怼，也发出了哄笑。
李明晨见胡儿商奴们笑，他也笑了起来。
他笑着，用唐古坨语吼了句什么，那些胡儿商奴们顿时露出了苦瓜般的脸色。
他说的是：笑个屁，你们受了伤也是一样的。
这些胡儿大多数是在瓜州长大的，耳濡目染之下，雅言几乎都是能听懂的，李明晨用唐古坨语再说一遍，似乎多此一举，又仿佛开玩笑，这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就有了些不同的意味。
“李大侠。”赵德柱的声音传来，语气里透出一股子明显的自责，“你吩咐的事情，我没办好，没能带着军械回来。”
李明晨回头一望，见赵德柱等人直到此时还没将床子弩放下，显然还是防备着这些甲奴和术士们。
“老李，这个事得赖我。”陈三走了出来，两手一摊，“我想着带回更多的物资……”
更多的物资肯定是没有了，这大火烧得如此厉害，里边又是油又是火药的，什么宝贝也经不住这样折腾。烧成这个样子，大多数的物资指定是都已经毁了。不过倘若从另一个方向上看，陈三这么一通闹，反而把格西府的势力也清理出了瓜州，那批李明晨眼红的军械也先就保存好了，大大的充实了义军的战斗力。
这哪里是有过，分明就是有功么。
想到这里，李明晨好好宽慰了赵德柱和陈三几句，又竭力劝说赵德柱把床子弩放下。
赵德柱拒绝了李明晨的劝诫。在他看来，只有死掉的胡人才是好胡人，留着这帮甲奴在此，仅靠裂天剑派为主力的义军还真不一定吃得住，须得留出一个威慑，才好做事。
李明晨情知他说的有理，也就作罢，转过头，以唐古坨语说道：“你们日后，是何打算？”
是何打算？
胡儿商奴们闻言，无不露出迷茫的神色。
卖身契被付之一炬之后，他们已经成了自由人。这个时代也没有网络，只要不被贵族老爷们的捕奴队重新抓住，他们是有可能开始新的生活的。
然而什么是新的生活？
回雪域高原么？
回去之后……继续为奴么？
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没有得到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得到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放手。这些东西的数目并不算少，也许是财富，也许是权力，一旦被人们拥有过，哪怕只是短暂的拥有，人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想要攥在手里、再不放开。
这些胡儿商奴们也是如此。
他们刚刚才品味到了“自由”的滋味，那种轻松感毫不费力的就令他们缴械投降。
再让他们为奴，已经不现实了。
李明晨用尽量温和的口气说道：“你们无路可去，不如咱们一起干。”
一起干，干谁？
原本摇摆不定的胡儿商奴们顿时慌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术士们也有相当部分明显变了脸色。
李明晨板起面孔：“你们没有退路了。卖身契没了，你们若是愿意回王庭，再苦再难那也不在话下——可，你们要应付捕奴队，要摆脱贵族老爷们，那是万万不可能！”
“王庭可不是你们奴隶的王庭！”
“只要在王庭的境内，你们就世世代代都是奴隶！”
“明白吗？你们最大的敌人就是王庭本身！你们还想回王庭吗？”
商奴们默不作声。
其实他们知道李明晨说的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但有的时候，对于一个地方的思念与它好不好无关，单纯只是一种情怀。
王庭当然算不上好，可那里有他们熟悉的酥油茶，糌粑，有低矮如狗洞的房檐下、用尽心血生养他们的父母，也许还有一直记挂着的儿女。
他们的确想要回到“王庭”，但这个“王庭”只存在于他们的幻想。真实的王庭无时无刻不在撕碎他们仅有的美好。
“还有你们。”
李明晨用手指着术士们，冷笑：“你们中的部分人觉得自己不是奴隶，还有得选。错。你们，一样没得选！”
这帮术士们要么是王庭小贵族出身，要么是本地有些名气的高手被授予了僧侣贵族的称号，说他们都是贵族，其实也是没问题的。
这样出身不凡或本领不凡的人往往自视甚高，他们被李明晨直接输出，还能好得了？当场就有人与李明晨对骂。
“混账！”
“可笑！”
“固穷！”
李明晨也不多言，笑眯眯的看着这个扎英雄结的家伙，似笑非笑：“你刚刚骂我什么？”
这扎英雄结的正是一位真正的胡儿贵族，他这时是脾气上来了，自衬出身高贵，也不管别的了，梗着脖子瞪李明晨：“你这农奴！”
李明晨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快步走到这家伙面前，手中的名刀“那木林”齐根没入那家伙的胸口！
“你……你……”
扎英雄结的贵族做梦也想不到李明晨竟然直接就要了他的命。
李明晨笑吟吟的看着他，握着刀的手慢吞吞的往下挪动，尽可能的切割着更多的肌体。
“我觉得你大概是忘了。”李明晨笑着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在阴曹地府里跟阎王爷说：杀你的是我李明晨。”
噗嗤！
那家伙惨叫一声，仰面就倒，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也就死了。
李明晨缓缓从死者胸膛拔出折刀，一字一句的问：“现在，你们都被我收编了——记住，老子叫李明晨！雪狮儿李明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