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财要趁早。
说出这句话的人，一定是刚刚错过了发财的机会。
就像现在的李鹿一样。
两年前，他曾是一个知名游戏公司的策划，却心高气傲，瞧不上氪金手游的设计理念，反向跳槽到了一家单机游戏公司。
然而这半年环境突变，游戏业迎来了寒冬。
李鹿全情投入了两年的《蒸汽少女》项目即将被砍，他本人也随时有可能被清退。
与此同时，大厂的门也已无情关闭。
即便李鹿想，他也没法回去坑氪佬的钱了。
可恶！
早知道就赖在上一个二次元手游公司不要走了，谁知道二次元的钱这么好赚！
李鹿怀着如此的悔恨，踏出了写字楼的电梯，走进了自家公司，一家名为“绝对领域”的二次元游戏公司。
说来惭愧，他虽然不接受氪金游戏的设计理念，但对二次元并无抵触。
想想看。
全情投入的去制作一款二次元单机游戏，创造一个充满魔法少女的无垢世界，这谁顶得住啊？
更关键的是，作为买断制单机游戏，设计的核心是给玩家几十个小时纯粹的游戏体验，而非逼着他们每天机械性地上线刷刷刷的，还勾引他们买纸片人。
这他娘的才叫游戏。
老板就是靠以上这些话，把李鹿忽悠进来的。
后来和同事聊天才知道，他们也都是吃了这一套。
神奇的是，公司虽然薪水不比大厂，离职率却并不高。
老板确实践行了他的诺言，放手大家去搞一款纯粹的单机游戏，除了偶尔议论魔法少女袜子的颜色外，从不干涉项目。
此外，“绝对领域”的办公区也称得上舒适惬意，从手办、抱枕到最新的漫画小说一应俱全，进来了就很难出去。
因此，即便现在已经吹来了项目被砍的风声，几十个工位却依旧坐得满满的。
那一个个屏幕上，也依旧闪烁着魔法少女。
这些，大概就是所谓的老二次元了吧。
唉……
老板都要跑路了，这些人怎么还没放弃。
此情此景，李鹿心头的那团火，难免又迸发出了一丝星芒。
既然大家都还在坚持。
那我也。
我也……
正当李鹿打足元气走到工位的时候，旁边传来了一个厚重而又糯软的笑声——
“诶嘿……乐乐……诶嘿……”
这坨声音，出自旁边工位的建模师阿正。
阿正的身高与李鹿相仿，只是略微重了50公斤，一年四季都穿着最大号的短袖白T恤，全靠那副黑框眼镜才伪装成了IT从业者的样子。
此时，这坨男人正低头握着手机痴笑：“昨天乐乐过生日，给我跳了好多支舞，可爱捏~~~”
此情此景，李鹿心头的那团火，又瞬间被浇灭了。
妈的这二次元不当也罢。
然而阿正并不打算放过李鹿，突然一个转身亮出手机，认认真真抬了抬眼镜：“鹿老师，乐乐就要百万粉了，帮忙点个关注。”
李鹿不屑地望向屏幕。
毫无意外地，他看到了一个正在唱跳的二次元虚拟主播，黑长直的那种。
所谓虚拟主播，就是那种由真人扮演的动画人物，也被称为Vtuber、管人、虚拟偶像之类的。
总之，只要一个适龄女性套上一层二次元皮，阿正这样的人就会立刻兴奋起来。
但对李鹿而言，这种用三次元伪装二次元的行为，不仅不可理解……
更是对神圣的二次元原教旨主义的亵渎。
等等，这不关他事，他又不是二次元。
面对阿正，李鹿只轻哼一声，冷艳地放下了双肩背：“关注这种人会污染我的视频推送，不可能关注的，这辈子也不可能关注的。”
“诶嘿，好大的口气。”阿正一笑，晃着手机道，“有种看乐乐跳一支舞，能顶住我请你奶茶。”
“没时间。”李鹿坐在电脑前揉着肩膀道，“下班前要跟总监过任务主线。”
“总监？”阿正指着对面办公室道，“总监已经跑路了啊。”
“？？？”李鹿愣而望去。
果然，办公室的名牌都给摘了。
妈的，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创造最纯粹魔法少女的世界么？
“这有啥大惊小怪的，都在找出路呢。”阿正冲四周努嘴道，“表面工作，底下都在投简历呢。”
“？？？”李鹿忙又看向周围的同事。
果然，他们的屏幕根本没有任何操作，都在低头弄着手机。
都跟那儿直聘呢？
就我一个老实人？
李鹿吞咽良久，才冲阿正问道：“你呢？找到出路了么？”
阿正痴痴一笑：“压根没找。”
李鹿骂道：“那你还笑？”
“诶嘿，我有乐乐。”
“……乐乐能发你工资？”
阿正沉吟片刻后，放下手机正色道：“鹿老师，真正让我们开心的，其实不是工资吧？”
“是工资。”李鹿道。
阿正探身道：“那我问你，每天最开心的是什么时候？”
李鹿手一摆：“没空理你，我也要看招聘了。”
“好了，别傲娇了。”阿正抬了抬眼镜笑道，“每天最开心的，是晚上打游戏的时候吧。”
“……”
“还在玩哈利波特？”阿正又问道。
“瞎玩……”
“骗谁呢，你8到12点稳定在线。”
“……”李鹿摇头道，“有个队友很缠人，老吵着让我带她决斗。”
“不管这个，我就问你，打游戏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
“跟我你就别装了。”阿正微笑着叹道，“你每天只有那几个小时，才能忘记项目不顺的烦恼和行业寒冬的焦虑，也只有那几个小时，才能全情投入，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才叫活着。”
“唉。”李鹿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有你这样分不清虚拟和现实的人，游戏业才会饱受非议。”
“我真分不清的话，还会坐在这里告诉你要投简历？”阿正沉沉地拍了拍李鹿，“虚拟和现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给我们力量，什么慰藉我们的心灵。”
这个瞬间，李鹿竟然语塞了。
他不得不承认，那厚重的手掌砸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他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力量和慰藉。
只是……
阿正突然手一划，撒着哈喇子抓向了李鹿的手机：“所以还不快关注乐乐！！”
“滚！！！”
就在他们争夺手机的时候，前台的玻璃门左右展开，急促而又陌生的脚步声传来。
李鹿和阿正同时望了过去。
人力部门的男同事，正引着一位看上去很漂亮，却又很不好惹的女人走来。
漂亮是源于她清澈的面容和利落的长发。
不好惹，只因嘴角的那一抹迷之微笑。
就是那种看破了一切，究极职场人的微笑。
这样的微笑，让李鹿不得不侧目。
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明明正处于职场吉祥物的年纪，却自带了一股职场老阴哔的气场。
只能说，她大概就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卖了你还叫你自己数钱的女人吧。
如果说李鹿的关注点是在气质上。
那么阿正，则只是在单纯的聚焦形体。
灰制服，白衬衫，完美贴身，恰到好处的包容了一切。
即便她努力地隐藏，那生命的活力却依旧呼之欲出，瞬间点燃了阿正的职场魂。
尤其是那裙角，不上不下正好至膝。
最后，光滑的黑丝袜和平底小皮鞋，送上了致命一击。
“鹿老师，今天也要好好工作！”阿正喘着粗气拍打起李鹿。
李鹿却只喃喃道：“我想起来了，她好像是发行那边的负责人，很少出现，就年会去过一次，叫什么来着……”
“这不重要。”阿正有些气愤地说道，“你还是这么不会抓重点。”
“……那么重点是什么？”
阿正双目一肃，紧盯向女人的步伐，“到底是连裤袜还是过膝袜！”
“……”
看着不屑的李鹿，阿正虎目圆瞪，整个人都要燃了起来：“混蛋，你怎么还不懂，到底是什么给我们力量，什么慰藉我们的心灵！”
李鹿抱头狂怒：“MD你怎么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对喷之间，人力的同事拍了拍手。
杂音顿时停止，办公区的人都望向他们一行。
人力同事向后一指，抬手介绍道：
“这位负责发行的林璃，林总，接下来一段时间将代理担任《蒸汽少女》项目的总监，大家欢迎。”
掌声随即响起，不少同事更是站起了身，暗暗递去眼神，急切地向新主子宣誓效忠。
至于阿正，他甚至就要吐舌头了。
但李鹿还是保持了理智，随便鼓了几下掌便点开了策划案，准备工作。
一方面，他对这种气质的女人毫无信任，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职业经理人而已。
另一方面……
一个女人懂什么二次元？
还是搞发行的。
搞发行的就是搞销售的。
搞销售的就是骗氪金的。
都骗氪金了还会管游戏性么？
李鹿甚至已经想到了，林璃主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蒸汽少女》从单机买断改成免费氪金，然后逼迫策划注入一堆付费点，将这些本该在蒸汽大陆自由飞翔的魔法少女，粗暴地塞进扭蛋贩卖……
妈的，都怪二次元的钱太好赚了，你们氪的时候就不知道矜持一点么。
正当李鹿沉浸在黑暗幻想中的时候，林璃淡淡抬起手，与众人轻轻点头：
“不耽误大家时间，我直说了。
《蒸汽少女》项目已经结束。
老板要我在下班前完成员工清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