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烧得昏昏沉沉的,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泡在一泓滚烫的温泉里。
水流从每一处缝隙中涌进来,逼得她在水底缓慢窒息。
我要死了吗?虞微想。
都说人死前会见到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景象。
虞微莫名其妙见到了自己六岁时,跟着虞女士到薛家的情景。
什么啊,这有什么重要的。
虞微漂浮在温热的水流中,眼神茫然。
虞女士和薛叔叔之间的故事是当年的小虞微还不能理解的复杂,只是知道父亲死后没两年,虞女士就带着虞微到了薛家。
彼时虞微是第一次到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穿着一身马甲短裤被打扮成英伦小绅士的薛逢。
虞微那个时候只是傻傻地看着这个冷冰冰的男孩子,心里想这个哥哥可真好看。
雪白的肤色,漆黑的眼眉。
就像是……妈妈买的很贵很贵的陶瓷小人。
梳花苞头穿着泡泡裙的小女孩,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趁着妈妈和叔叔不在,偷偷跑去勾一勾小男孩的手指,大着胆子说:
“哥哥,我叫虞微,你叫什么名字呀?”
虞微捂住眼睛不想看下去了。
原来颜狗行为从这么小就开始了。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似乎有人在用热毛巾替她擦拭身上不断沁出的热汗。
虞微迷迷糊糊地想着,原来这个周子铭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还怪会照顾人的。
那块柔软的毛巾从她的指尖一路往上,擦到修长纤细的手臂,锁骨……
虞微身上还穿着晚会上的那身黑色绸裙,是一款小众的原创设计,光滑柔软的布料妥帖地勾勒出女孩姣好动人的身形,被黑色裙装衬得好像在发光的雪白皮肤因为发烧滚上灼热的绯色。
那只手在虞微的胸口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什么。
最后还是没有换成衣服,女孩无知无觉地躺倒在床上,栗色的长卷发散开,长睫低垂,如同昏睡中的神女。
她烧得嘴唇都在干,肉粉色的唇泛出一片干涸的白色。
刚才家庭医生已经赶过来看过,就是受了凉又没有及时吃药,现在吃过药后等温度降下来就没事了。
男人眸色沉沉地盯着少女粉白色的唇,按照医生的嘱咐拿水替她润了润。
渐渐的,唇颊上就蔓延出一片潋滟的血色。
薛逢的眼神却更深了一点。
他盯着女孩的脸,从她的眉眼到浅浅吐出热气的唇。
她在这几年到底玩过多少男的?
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这样荒唐可笑的想法。
像是一个阴沉扭曲暗自呷醋的怨夫,默默地在背地里计算着女孩这副无知无觉的状态被多少人看过。
他想起那个把虞微抱在怀里的青年,生了一副再普通不过的相貌,鲁莽粗苯得一无是处。
就这种都能看上?
薛逢只是走近,他就吓得腿软了。
时隔那么多年,再把虞微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才惊觉,原来那些深沉的欲念经久未变,甚至因为久别重逢,而难以自抑。
原本虚虚按在虞微唇上的手不自觉用力,他低下脑袋。
只是亲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当年……当年……
男人眷恋又病态地摩挲着女孩苍白柔软的脸颊,专注地盯着她蔷薇似的嘴唇。
却没注意到虞微颤抖的睫羽。
从潮湿粘稠的梦境里挣脱出来,虞微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薛逢那张被媒体誉为“顶级神颜”的脸。
虞微眼瞳微缩,迟钝的脑子好一会儿才从这种美貌的冲击下缓过神来,下一秒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啪!”
脸上的金丝眼镜飞了出去,跌落到地上。
男人白皙的侧脸迅速地浮起一大片红肿。
薛逢抖了抖睫毛,脸色却没变:“虞微!”
虞微往后退了退,从床上坐起来,冷冷地看着薛逢。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薛逢这么狼狈的样子。
以往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出现在虞微任何狼狈丢脸的场合,然后说一句“虞微,不要丢薛家的脸。”
虞微,不要丢薛家的脸。
打人的手心微微发痛,虞微低低地喘了口气。
她捂着脑袋笑起来,眼底却没有笑意。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薛逢?”她说。
男人本来就苍白的脸看上去更加惨然。
“我是你养着的什么玩具吗?想玩了就玩,不想玩了就丢到一边?”
“虞微,我不是……”薛逢也没有管自己被打肿的脸,诡异地察觉到一丝慌乱。
他运筹帷幄太久,以为天底下所有的事物都会随着他的心意而转,只有虞微,屡次作为他生命中的变数,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方寸大乱。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刚刚苏醒过来,到底没什么力气,虞微说一句话就要忍不住喘口气休息,但是她强撑着力气,从床上站起来。
“我已经,完全不需要你了。”
“没有你,我一样能活得很好。”
薛逢如遭雷击,伸出去的手一寸一寸如被冰封般僵硬了。
他垂下手,低声到竟然好像在发颤:“当初是你,是你先招惹我的,虞微。”
虞微冷哼了一声,笑意轻柔像是一把绵长锋利的快刀快狠准地扎进男人的心脏,她凑近了薛逢,有一种报复似的快感,发间的香织成一张勾魂夺魄的蛛网:
“我都说了呀,哥哥,我认错人了。”
“我只是不小心,把你认成了我男朋友呀。”
虞微从他身边擦过的时候,薛逢还是下意识抓住她的手。
“你还生着病,别任性。”
虞微有时候也真的是佩服他。
明明已经撕破了脸,甚至还挨了她一耳光,还能这么快收拾好心情若无其事地同她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这一次,虞微挣脱了他的禁锢。
“薛逢,你没办法管我一辈子。”
男人看着少女扬长而去的背影,他半晌没什么反应,像是骤然失去了核心的机器人,良久之后,才慢慢地笑起来。
他打了个电话,让人把酒店这间房间先包下来,然后慢条斯理地捡起眼镜擦了擦重新带回脸上。
凌乱的床铺上似乎还能嗅到一点女孩身上的浅淡香水味。
虞微对香水的品味有点受了他的影响,比起那些甜腻的花果香,更偏向冷感清淡的木质香。
她那么多的小习惯,那么多的小爱好,早就无声无息间被他入侵吞噬。
她自己却还一无所觉。
指尖掠过犹带余温的床褥,薛逢轻笑出声,眼神却阴鸷:
“微微,你怎么知道我不可以呢?”
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走进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