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叶影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声道:“当年在混沌边缘送离劫天魔帝时,你并不在场。所以,你或许并不知道真正将云澈逼出黑暗,逼至绝境的人是谁。”
池妩仸:“……”
“是龙皇。”千叶影儿目光幽暗:“当时,宙虚子在绯红裂痕消失前的刹那,将邪婴打出混沌。云澈对宙虚子暴怒,南溟神帝和千叶梵天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而这,本不至于将云澈逼入绝境。因为云澈毕竟刚刚救世,所有人都欠他一命。尤其,最位高权重者龙皇对云澈一直极为赏识,当年还欲收他为义子,云澈身中我的梵魂求死印时,也是龙神界所收留与拯救。”
“他只需站出来为云澈一言,一切皆可化解。”
“但龙皇非但没有为云澈出言,反而直斥云澈,并对在场的所有人施压,表现的,远比南溟和千叶还要狠绝。”
“龙皇为首,三神域的第一神帝都站在云澈对立面时,其他神帝、界王都不可能做出第二个选择。之后云澈怒极,触动了劫天魔帝留给他的永劫印记,导致魔气外溢,给了所有人杀他的最正当理由,从而陷入死境。”
千叶影儿金眉凝寒:“龙皇对云澈的态度,是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疑惑的事。我想所有知晓龙皇对云澈赏识的人,都会疑惑于此。”
“……”池妩仸沉眉不言。
当年云澈在混沌边缘暴露黑暗时,她的确不在场。
但,对沐玄音造成致命一击的力量,便是来自龙皇。
此刻回想,龙皇那时的下手之狠毒,似乎和传闻中龙皇万物不争、傲而不凌的性情很不相符。
“直到到来北神域后,我无意间从云澈那里知道了一件事。”千叶影儿道:“他上过龙后。”
“……!”池妩仸眉梢猛的一跳:“你说什么!?”
“这禽兽不如的男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干得出来。”千叶影儿恨恨道。
刹那震惊,池妩仸皱眉间,忽然想到当初和云澈与宙天神帝见面时,她趁着云澈自甘陷入被自己劫魂的状态,所轻佻问出的那个问题:
“那,在你的心里,哪个女人最好看呢?”1
而云澈的回答,是“神曦”。
她那时并未过多的在意,还调笑了他一句。毕竟“龙后神女”为当世女子风华的极致,他在轮回禁地为龙后所收留,见过她的真颜并不奇怪,做出这个回答就更不奇怪了。
“禽……兽!”池妩仸丰硕的胸脯一阵汹涌绮丽的起伏:“居然连有夫之女也敢沾染,还是龙皇之妻,又对他有大恩的龙后!”
她惊讶之余,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失望。
“不,”千叶影儿却是轻声道:“这件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云澈之后,很多次在和我强调一件事,甚至因至多次生怒。”
“她是神曦,不是龙后。”
“……”池妩仸凝眉沉默。
“云澈虽然是个贪色如命,不折不扣的禽兽,但在情义二字上,他倒是重视的有些迂腐。”千叶影儿面无表情的“夸赞”道。
“而那时,龙皇算是对他有恩,如果神曦真的是龙皇之妻,他不可能会碰。”
以神曦的容颜仙姿,足以瞬间摧毁任何男人的意志,顾不得任何情义伦理……但这一点上,千叶影儿反而相信禽兽无比的云澈,而这种相信并非无因。
因为当年,她在为云澈之奴的那段时间,云澈为了夏倾月和茉莉,愣是没有碰她一下。
“也就是说……”池妩仸低念道:“神曦不是龙后,这句话……或许是真的?”
她对于云澈本性的了解,可以说远胜千叶影儿。的确,若那是恩人之妻,他再怎么都不可能碰,更不可能有提到“神曦”时的坦然。
千叶影儿道:“我最初只顾着嘲笑神曦是个外表圣洁内心放荡的骚货,后来他数次发怒,我才开始想到一个很滑稽的可能……”
“所谓的‘龙后’,或许根本没有存在过。而只是一个龙皇用来欺骗世人,更欺骗自己的可笑幌子!”
池妩仸目若寒潭,她没有觉得震惊或可笑,而是在想如果这一切都是事实……会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这些,你有没有从云澈那里求证过?”池妩仸慎重问道。
“没有。”千叶影儿摇头:“我问过多次,但他从不愿提及神曦之事,稍一追问,必会生怒。”
“……”池妩仸沉吟一番,道:“龙性本淫,但世人皆知,龙皇极爱龙后,为表对龙后之心,数十万年,别说与其他女子有染,连近触都尽可能避免,世人无不赞颂。”
“若世上只有神曦,‘龙后’真的从未存在,他却甘为这虚无的二字而执着孤身如此多年。”
“他对神曦的这般用情,已远非‘至深’可形容……简直有些可怕。”
池妩仸神色愈加凝重:“痴恋至此,若是知晓神曦竟被他人所染,还是人族一个半甲子的幼辈……”
池妩仸没有说下去,她甚至无法想象若一切都如她所想,龙皇会对云澈嫉恨到何种程度。
但这样的话……他对云澈的态度转变,便再不奇怪。
那么……
池妩仸忽然明白了千叶影儿方才显露的惊恐。
“你是担心,龙皇强行出手?”池妩仸道。
宙天神界招惹北神域在先,面对北神域的报复,西、南两神域没有任何理由插手,只会隔岸观火,幸灾乐祸……且完全不需要担心战火燃到自己身上。
因为东神域还对付不了一群自出牢笼找死的魔人?
待雷霆攻势下东域沦陷,他们再反应便来不及了。
但若这关于龙皇、神曦的猜想都是真的,那么,一旦听闻云澈踏出了北神域,龙皇说不定……甚至是一定会出手!
无关起因,无关神域之间的恩怨,只因为龙皇对云澈……那深重到可能超出所有人想象的怨恨与杀心。
“对。”千叶影儿低声道,她轻缓一口气,道:“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无端臆想。不过,相比于二十多万年的‘龙后’从不存在,我倒宁愿相信云澈是个禽兽。”
先前,千叶影儿对这些都是偶尔所生的猜想,她更多的兴趣在于嘲笑神曦,并深深享受于此。
复仇的布局,心力亦都集中于北神域和东神域,根本没有去想这一方面。
但刚才那一刹那,在思及危险要素时,她的心念忽然无意触及到了曾经对神曦一事的猜测,顿时遍体发寒。
“无论如何,此事,必须马上向云澈问清!”
千叶影儿刚要移身,却忽被池妩仸伸手抓住手腕。
“不必询问。”池妩仸道,她脸上的讶色已去,音调比之刚才平静和缓了许多。
千叶影儿:“?”
池妩仸转眸,看着远方天空的云澈身影,徐徐说道:“这其中的因果究竟为何,你我都只是猜测,而云澈自己,却是清清楚楚。”
“这场复仇之战,最不容许失败的,便是他。但如此重要的不安定因素,他却从未提到过半字。”
千叶影儿微一皱眉:“你是说?”
“要么,是我们想的太多。”池妩仸道:“要么……”
龙皇很可能极恨云澈。
但云澈,又何尝不是恨极龙皇!
龙皇若知云澈重现东神域,极大概率会亲自现身出手。
而同样的,正式张开复仇獠牙的云澈,也定恨不能……第一时间灭杀龙皇。
哪怕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凤眸轻敛,直视着云澈那沉寂于黑暗的身影,一声幽怨的叹息:“看来,他对我们的保留和隐瞒,要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唉,成长起来的男人,总会让人有些怅然若失呢。”
千叶影儿:“……”
“既然他那么不想提及神曦,便不要逼迫他。”池妩仸幽幽道:“不过,龙神界的动向,还是尽量多注意一些为好。”
这时,黑暗之中,一个女子身影缓缓浮现,拜于池妩仸身前:“主人,南神域的任务已完成。”
“有没有被谁察觉?”池妩仸问道。
婳锦刹那迟疑,然后道:“没有。南溟神帝这段时日在外行乐,倒是方便了许多。”
“很好。”池妩仸微笑:“不愧是本后的好锦儿。能如此之快的往返南北神域,还不留任何痕迹。这么了不起的事,大概也只有本后的锦儿可以做到了。”
“说起来,”她目光一转,看着千叶影儿:“那颗魂晶里,到底藏着什么奇妙的秘密呢?”
千叶影儿双手抱胸,淡淡道:“一个,你最好永远不要知道的秘密。你只需要知道,那所谓的南域第一神帝,一直都是一条很好用的狗。”
“以前是,现在和以后……一样是!”
说完,不给池妩仸任何追问的机会,她身影一晃,已是远远而去,出现在了云澈之侧,却也没有问询他关于龙皇神曦之事。
池妩仸却在这时忽一皱眉,俯目道:“婳锦,有人察觉到了你?”
她对于九魔女太过了解,婳锦那一瞬间的迟疑,她感知的清清楚楚。
婳锦先是沉默,然后摇头:“应该没有。但是……在接近南溟神帝的帝宫时,有那么几个瞬间,隐约有种在被人窥视的感觉。”
“哦?”
“不过,魂晶如愿落到了南溟神帝手中,南溟神帝的神识也从未触及过我所在的方位,所以,或许只是……错觉。”
“错觉”两个字,婳锦说的很轻。因为池妩仸很久之前便告诫过所有魔女,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一个是男人,一个是“错觉”。
池妩仸短暂沉吟,并没有多说什么:“那就好,你去吧。”
视线的远方,那十道黑暗魔刃已距离东神域越来越近。
后方,十万艘庞大玄舰和数百万艘各式玄舟也已到来北域边境,铺满了整个天空,磅礴的黑暗气场黑压压的溢出北域之外。
就在第一波魔刃刺出北神域的刹那,一切,便再无须隐藏。
池妩仸没有去到云澈之侧,而是忽然想到了当年与宙天神帝相见之后,那同样一晃而过,如“错觉”一般的被窥视感。
“……”她默然了很久很久。
————
东域北境,除吟雪界外距北神域最近的十个星界,天空忽然现出一片昏暗的阴影。
乍看之下,就如一个黑洞在北方的苍穹缓慢铺开。
“那是……什么?”
无数的玄者愕然抬首看向北方……那个黑洞在靠近、放大,逐渐的在众人视线中铺开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密密麻麻宛若飞蝗。
“魔……魔人!!”
黑暗魔人,而且是规模庞大到前所未见的魔人群!
第一个玄者的惊叫还未落下,一个黑影已穿穹而下,带着一股倾天覆海的恐怖魔威……他是北域天君之首,亦是这十把黑暗“魔刃”的总统领,天孤鹄!
皇天剑凝聚阎魔魔威,无情斩下。
轰————
在一个后期神主的魔威之下,中位星界何其脆弱,一剑之下,庞大星界被切开十万里断痕,无数生灵瞬间葬灭。
北神域复仇和反击的第一剑,由他天孤鹄斩出,单单这一个刹那,他已感觉人生足矣。
“黑暗之子们,”他剑指下方,俯视着那群在恐惧中逃窜嚎叫的生灵:“用生命和鲜血,尽情挥洒你们的仇恨吧!”
一声号令,拉开了恶战与血腥的大幕。而他的目光已锁定南方,孤身一人,直取这个星界的核心——界王宗门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