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撒在来人身后。
宋辞君眯眯着眼睛,伸手往旁一指:“请。”
南庭筠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怔了片刻,欣然落桌。
店小二急忙又一套茶水点心送上来,南庭筠将手中折扇收好,放置在桌前,侧坐在一旁看向前方。
宋辞君一脸掰开两个花生,见他只饮茶不吃东西,眸子转了两圈,把面前一碟花生往他手边送了送。
“扒不扒?”
南庭筠回头,又低头看了看手臂旁的花生。
抬手笑拒:“多谢。”
复又回头去听书。
听书的桌子四四方方,高高正正,宋辞君坐在正位,时不时瞄两眼在她左侧的公子。
心里叹息。
好男儿都在民间呐。
卫靖在身后不远,盯着女帝的一举一动,随着与这位年少登基的女帝接触愈加深厚,他对这位新主子的疑惑也越多。
怎么看,怎么觉得陛下眼下此举颇为不雅。
他余光淡扫了眼身旁大内总管瑞常安。
见他一脸如常,毫无波动。
几多念头在心间绕了两圈,归于宁静。
许是……陛下本就这样?
任谁时不时被人盯瞧,都会不自在。
偏眼前这人,奇了个怪。
宋辞君低头掰花生,唇角忍不住上扬,挺有意思的,这人。
她神色如常伸出一根手指将那一小碟花生又拖了回来,自娱自乐,听到话本里的精彩片段,也忍不住扔掉手里的花生粒起兴拍手叫好。
却这时——
南庭筠忽然回头仔细打量她。
宋辞君冲她眨眼,笑了。
“吵到兄台了?”
南庭筠好看的面孔染上一抹耐心寻味的笑意,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
宋辞君不以为意,提起一旁茶壶自斟自饮,也没看他继续听书。
南庭筠忽然对她的兴趣比听书更大,他半转身子,也学对方的样子,掰花生。
宋辞君乐了,扭头看他,“嘿,你这人挺有点意思啊?我刚才请你吃,你道谢,我不搭理你了,你又来抓我的花生作甚?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不问自取是为偷!”
南庭筠唇角上扬,抬眼看着她:“偷?”
“嗯!”宋辞君眼睛闪亮好以整暇点点头。
南庭筠手欠的又去碟子里抓了一把,“偷便偷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宋辞君:?
南庭筠见她表情怔住,莞尔道:“姑娘,女扮男装来这里,家里人不说么?”
宋辞君挑衅般眉尾飞扬,那样子分明在说你管不着。
继续低头掰花生。
“等人?”
“情人?”
宋辞君抬起头,十分震惊的看着对方。
南庭筠将三粒花生倒在左手扔进口中,嚼了两下,一双风流的凤眼看着她。
宋辞君摇头叹道:“你这人挺孟浪的啊!”
“祖传。”南庭筠道。
宋辞君:“……”
好半晌儿,两人之间没动静。
宋辞君觉得自己这次出来遇到对手了。
眼前这位容貌出众的男子,是继蔺琰之后第二个说话噎人的货。
长的好看的人,都这么说话?
身后不远,瑞常安的拳头在袖中都快忍不住了。
要不是……要不是陛下口谕,不许他们多事,他一定上去把这小子的脑袋打开花。
南庭筠清淡的目光扫过她身后不远的两位下人,低头时眼底兴味不减。
看来是官宦之家不安于室的小娘子了。
不过对方女扮男装,与他何干。
他拍了拍手上的碎皮,“今日这本子不耐听,不如早先的《火炎女帅》。”
“哦?怎么讲?”
宋辞君震惊之余,还是喜欢闲聊天的,左右秦煊还没到,跟谁聊不是聊。
南庭筠:“虽说自古帝王事便是天下事,但又有几人能知帝王事,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纸上烟云,只图一乐而已。反倒不如那前朝女将宋元帅的故事,王朝更替,百姓疾苦,故事跌宕起伏听得有血有肉,让人入迷。”语罢,看向她,“你喜欢哪个?”
“都喜欢。”宋辞君想也不想道。
南庭筠挑眉,半晌儿呵呵一声,“也是。”
宋辞君抬起头,他这“也是”两字,就挺耐人寻味的。
怎么就也是了呢,潜藏在话音儿里的意思,就好像她喜欢听女帝大婚的本子并不意外似的,虽说话里没毛病,可她总觉得听出一股嘲讽之意。
不甚悦耳。
南庭筠垂下眉眼,复又看她,“假若你是这话本中的女帝,你也喜欢这三宫六院七十二侍君?”
宋辞君心里咯噔一声,还以为对方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正思索怎么回答,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秦煊撩着长袍前襟,一个抬腿跨进门来,打眼就认出了宋辞君的背影。
“你也不在府上等我,自己先跑了,还是不是好兄弟?”
“咦?南庭筠!”走上前来的秦煊认出对方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
继而又紧皱着眉头死盯着宋辞君。
“好啊,你这是有了新朋友不要老朋友了?”
“胡说八道。”
她心中的震惊不亚于地震,没想到,在这不起眼的小茶楼里,她居然撞上花名册上第十八位侍君候选人——南庭筠。
秦煊一来,方才的尴尬荡然无存。
宋辞君神情放松,等他坐下歇了几气才问他怎么才来。
一提这事,秦煊就气血翻涌。
咕咚咕咚饮了两大碗茶,也不管南庭筠坐在对方,拽着宋辞君就吐槽他爹忠义侯。
“我完了、我完了……”
连着好几句“我完了”,也没见他哪儿完了。
“怎么办?你帮我出出主意吧,我不想进宫。”
他此言一出,一旁南庭筠也忍不住侧耳。
宋辞君把面前的一小碟花生推到他面前,“慢慢说,不着急。”
秦煊哪顾得上慢慢说,“我爹非要把我弄进宫里去不可,我完了!”
宋辞君诧异。
“侯爷何故如此?你可是他嫡子。”
秦煊闻言冷哼一声,狠狠掰开手中花生扔进嘴里,睨了他了一眼,“侯府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嫡子,那不还有一个眼珠子似的么。”
她知道,秦煊所说的是他继母生下的胞弟。
宋辞君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忠义侯此举有些过了。
长子秦越不在了,论嫡论长,也该是秦煊接下侯府的未来,侯府再不济也轮不到秦煊进宫博取荣宠,忠义侯这个老糊涂,枕边风果然喝多了。
秦煊闷声低头抱怨道:“也是我秦煊活该,若是我能有我兄长那般聪明才智,也能鸿胪唱名自博一份荣耀,何须落得如此地步。”
如今想起往日荒废光阴,秦煊悔不当初。
宋辞君见他脸上郁郁,正要开口,却听旁边南庭筠冷笑一声。
宋辞君和秦煊纷纷看过去,不明所以。
只见他修长的指尖,低头拨弄着桌面上散落的花生粒,拨来拨去,姿态风流。
“南庭筠,你有话就说,莫要故弄玄虚!”秦煊愤然道。
“在下只是觉得,尊贵如侯府嫡公子,竟也落得如我南庭筠这般命运。”
秦煊皱眉:“你什么意思?”
南庭筠抬眸,笑道:“巧了么不是,我爹也想送我去宫里伴君呢。”
秦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