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琰亲自目送御辇驶入宫门,方命下人驱车打道回府,其他官员见状,也各自散了回家。
乾清宫内,宋辞君换上一身不显眼的男子常服,由叶宗安排,趁夜色朦胧之时,悄悄离开宫城。
为避免行踪暴露,只允许侍卫叶宗一人随行伺候,而宫内,则有瑞公公提心吊胆的为微服出宫的女帝作掩护。
看上去,一切都显得格外顺利。
直到叶宗跟随主子来到西山脚下,叶宗愣住。
“陛下是想去将军祠?”
“嗯。”
她要上去看看,蔺琰建的这座将军祠到底有何古怪之处,能将那些言语传入到她的耳中,害她夜不能寐。
叶宗没有多话,他对西山将军祠比较熟悉,不久便将女皇带到。
夜晚山林寂静,虽然月色朦胧,周遭看不真切,可一路由山下拾阶而上,宋辞君内心仍不由被蔺琰的大手笔所震撼。
她一路行来,触目所及之处,俱是修的富丽堂皇、奢华无比,脚下石阶,沿途山门牌坊,题字楹联,无一处不精心,无一处不用心。
这么大的手笔,可着满天下找,大概也就只有摄政王拿的出来。
可宋辞君不明白,他到底图个啥?
上辈子,她对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一时顺手收留了他……而已。
一年前,蔺琰不顾朝臣弹劾、宗族反对、百姓议论,非要把前朝“罪将”——百战之王的宋辞君祠给立起来。
对,就是给前世的她,修个能让人上香纪念的地方。
可问题是,她没有什么地方值得让别人怀念的啊?
彼时,她还没有重生,等她有意识自己变成了谁的时候,朝中弹劾他的折子,堆起来都可以烧火做饭了。
他却依旧我行我素,砸银子修祠。
她当时还无法接受自己完成原定任务之后还不能回家的噩耗。
御史们联名将摄政王的逆行告到她面前,她却无心理会。
每天坐在乾清宫的御书房里发呆,心里全都是疑问。
她为什么会重生?
她怎么重生成新朝女帝了?
她怎么能重生呢?!
她历尽千辛万苦完成了改朝换代辅佐明君的既定任务,应该顺利回家的啊?
怎么就tm重生了呢?!
生无可恋的新朝“女帝”宋辞君,颓丧了整整一个月,才终于别无选择的接受了新的身份,以及……新的麻烦。
首先,是她突然缩小的身材和年龄。
其次,是她惊讶的发现,当年被朋友送到她军营之中藏身的蔺家后人蔺琰,居然成了一手遮天的摄政王?
还是专门克她的那种。
再次,因为她浑浑噩噩的那一个月,朝臣们一腔热血,已经被不争气的“女帝”凉透了,看她的目光犹如看自家不争气的子孙。
斗争了一段日子却无功而返的群臣们,心灰意冷的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开始混日子。
他们是看明白了,就算摄政王有再多的僭越之举,他们当今圣上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屁都不敢放一声。
于是乎,她这个冒牌女帝,就这么被莫名其妙的“傀儡”了!
荣膺“傀儡女帝”的名号之后,她索性也放飞自我。
不放飞也不行,经过她细心观察,她虽然贵为“天子”,可惜却有名无实。
前有狼、后有虎,夹在摄政王和太后中间,她也就是只能在别人喊一声“陛下”中,感受到自己还算是一个帝王,权利什么的,她是没有的。
都已经被人架空了。
说她是个傀儡皇上,也不冤枉。
大夏已经建国,历经乾元八年到如今凤元二年,一直国泰民安,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治国安邦上,摄政王虽然把持朝政,独断专行,但所颁布的各项政令却行之有效的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
对百姓来说,生活只要天下太平,安定富足即可。
她经历过梁朝末年天下大乱的惨状,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朝堂之上,任何一丝争斗,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这几年摄政王“辅政”的效果不错,又能制衡后宫的母老虎,她何必手无寸铁不自量力的跳进火坑之中?
脑袋又没残。
当个好皇帝不容易,当个傻皇帝还不简单。
她本以为逍遥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谁曾想——
蔺琰建好祠墓,把她的坟迁过来之后,一切都变了……
她现在连傻皇帝都当不下去了!
“主子,要进去看看吗?”
叶宗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在外面他自动换掉称呼。
她望着大门敞开的将军祠,不禁好奇:“这里无人看守吗?”
叶宗顿了一下,“有。”
宋辞君四周看看,只见寒风中,树叶簌簌作响,哪有活人?
“……你确定?”
“属下确定。”尽管值守的人隐藏的很巧妙,可他习武多年,是不会感觉错的。
宋辞君闻言,没有再问,叶宗说有,那就说明将军祠周围一定有摄政王安排的人,只是既然安排人,为何不在明处非要藏起来?
还有大门,大晚上的就这么开着?
她现在算是知道为何大晚上的她耳根总是不清净了。
深更半夜,门楣大敞,不就是告诉所有人,想上来随时欢迎吗?
怪胎!图个啥?
她心里再次对蔺琰的做法深感无力。
月色下,将军祠莫名有一种肃穆威严之感,几十株参天古柏傲然越过屋顶,直冲苍穹,站在大门前的宋辞君仰头望去,原本还带着玩笑的心不由静下七分。
亲眼看见自己的祠墓坟冢,总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山上风寒,宋辞君淡淡道:“走,进去看看。”
叶宗应了声,跟在后面一同入内。
祠堂外,有道人影晃了晃,又再次没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祠堂内的祭桌上,摆有长明灯、祭器和供人敬奉的檀香,宋辞君还意外的看见那上面有点供食和一坛子桂花酒,开封放置,酒香自坛中淡淡溢出,清香醇厚。
难怪她方才一进来,就闻到一股酒味,还真有人奉上祭品?
宋辞君挑挑眉,心道,也不知桂花酒是何人放上去的,还挺对她胃口。
难道是蔺琰?
下一刻,心里狠狠甩头,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