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遂把刚才饭桌上没有讲到的内容,特别是自己多次立功的表现,以及最后杨素的拉拢一一告之陈如善。
陈如善听罢看着陈宇问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真的要认杨素为父吗?”,陈宇摇摇头:“杨素功高震主,两年之内必然倒霉。何况我是爹的儿子,怎会认他人为父?”
陈如善听了会心的笑笑:“如此就好,不然你阿娘不知要有多伤心。”,旋又皱眉道:“但是杨公那边也不能得罪,得妥善交代。”
陈宇心说咱爷俩真是想到一块去了:“我就是为这事来请教阿爹,阿爹阅历丰富,可有什么办法?”
陈如善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走到桌边大笔一挥,写了个“宇”字。陈宇上前看看,疑惑道:“阿爹是在写我的名字吗?”
陈如善微笑道:“不错。”,陈宇苦笑道:“难不成,给杨公看看这个字,他就不要我认他为父了?”
“宇儿莫急,前几日,你阿娘做了个梦。梦见你跑到一个杨树下,跑丢了鞋子,又捡起一根枝叶遮阳,头靠在树干上歇息。”,说话的同时,陈如善用另一张纸把“宇”字下面的勾盖住,再在“干”上添个头,加一划,就成了“牢”字。
陈宇端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应梦谶。古人无法科学的解释梦境,便多把它视为吉凶之兆,从皇帝到百姓对此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甚至有大臣为此送命的。陈宇穿越后,对人们的这一习性只是表示理解,却从来没当回事,没想到今天竟然用上了。
陈如善又道:“昔年刘邦做泗水亭长之时,梦见自己拔掉了一头羊的角和尾。圆梦者就说‘羊’去角去尾乃是‘王’,刘邦后来就真的做了汉中王。今天,我们也效法效法古人。”
“‘宇’到‘杨’下,失鞋捡枝,便有‘牢’狱之灾。”,陈宇不由得赞道:“高,实在是高……,我现在就去见杨素。”,说罢转身就要走,却又回身问道:“阿爹,阿娘真的做过这个梦吗?”,陈如善只是笑而不语。
陈宇也会心的笑笑,转身离开。陈如善提醒道:“杨公现在应该在面圣,晚些再去吧。”,抬头一看,陈宇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不由得摇头笑道:“年轻人啊……”
陈宇此时对父亲的印象,已经从一个老实憨厚的农民,变成了博学精明的贵族。按朱自清的话说,陈宇顿时觉得父亲的背影高大了起来。
杨素的府邸同在延康坊,面积占全坊的四分之一还多。午后的阳光照在“越国公府”的牌匾上,更添气势。
陈宇正正衣装,朝门前走去。“你是何人?来越国公府何事?”,门口看守的家丁身材魁梧健硕,此时就站在台阶上,俯视着衣着朴素的陈宇,傲慢和不屑溢于言表。特别是提到“越国公”三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仿佛单这三个字就能把面前的小人物压趴下。
这也难怪,来拜见杨素的地方官员,多少都得看这些家丁的眼色。宰相门前七品官,也不是白说的。
陈宇虽然厌恶这种做派,却也不愿和这看门狗一般见识,拱手道:“在下乃杨公帐下听令陈宇,有事前来拜见杨公。”
谁知那家丁一听到陈宇的名字,态度立刻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点头哈腰道:“原来您就是陈公子!小的失礼,失礼……”。这下倒把陈宇搞的一愣一愣的,暗想我的名号已经这么响亮了吗。
“我家主人早就交代了,若是陈公子前来,必定要敬为上宾,公子请进。”,说着摆了个请的手势。
杨素还专门为自己交代了家丁?陈宇暗想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同时为杨素笼络人才的手段感到佩服,简单的一句话,一个钱不花,恐怕就足以让一个初出茅庐的人内心感激涕零,继而死心塌地。陈宇若不是穿越来的,恐怕这时也会铁了心的跟着杨素混。
陈宇跟着家丁,不知穿过了几进院门,走过多少令人眼花缭乱的亭台廊榭,才来到了待客的正堂。家丁弯腰拱手道:“公子请,我家主人入朝拜见主上,快该回来了,请稍等片刻。”,陈宇也拱手道:“好的,那我在这里等。”。家丁又给陈宇倒上茶水,说了声请自便,就离开了。
陈宇挠挠头,暗想若是一会回去的时候,若没人带路,会不会在杨府里迷路?思量间,左右环视一圈,不由得叹道:“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啊!”
虽然不懂行,但杨家的家具器物不用说,都是当下最名贵的,只怕比起皇宫也不遑多让。光那坐榻就不知附加了多少金银装饰,屋中还有鎏金镂空的香炉,不知点的什么名贵的香料,闻起来只觉神清气爽。
墙上悬挂的两把宝刀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两把刀的刀鞘上镶满了各种玛瑙珠宝,比宇文佑靖的仪刀还名贵许多。而且样式也不太一样,去掉了环首,更像是横刀,也就是后世常说的唐刀。
这两把刀看的陈宇眼馋不已,这要是往身上一配,走在路上可是倍儿有面子。
陈宇刚才还觉得自己家里也算富有,四进院的“别墅”,汗血马乌林之“豪车”,特别是有语儿这个“女仆”,往日的梦想已经初步实现,但是跟杨家一比,又是天上地下。不由得暗叹一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此话何意?”,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让陈宇的意识收了回来。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皮肤黝黑,面相棱角分明,天庭饱满,特别是一双眼睛,可谓是黑白分明,明亮清澈,给人印象很深。
这种人长相不丑也不俊,但极有特色,看过一眼,下次在人群里就能轻易的认出来。
能进到杨素府的,恐怕都有点来头,陈宇忙上前拱手施礼道:“在下杨公帐下听令陈宇,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来人也谦虚道:“不敢,敝姓李,单名密。”
陈宇惊道:“原来是蒲山公,失敬失敬。”,李密闻言倒是也有些惊疑,心想这人面生的很,为何知道我的爵位名号?
早在西魏时期,李密的曾祖父李弼是八柱国之一,那时候杨广的祖父杨忠只是十二大将军之一,比李家还矮一头。但是风水轮流转,到李密这一辈,虽然承袭了蒲山公的爵位,却只能当个东宫千牛备身,给杨坚杨广父子看大门了。
而且后来杨广嫌他脸黑,眼睛又滴溜溜的老是左右乱转,反正就是左右都不顺眼,连看大门都不让看了。李密下岗后郁闷之极,只得回家埋头读书。但运气又不坏,被杨素撞见,便有了牛角挂书这一典故。
杨素眼光毒的很,一眼就看出李密将来必然不是等闲之辈,赶紧推荐给儿子杨玄感。而李密也巴不得找个土豪做朋友,两人一拍即合,亲密无间。所以李密此时出现在杨府,倒是再平常不过。
而此时的他基本上没什么名气,被一个生面孔张口说出名号,而且十分的敬重,吃惊之余,多少还有些沾沾自喜,对陈宇也产生些许好感。就像当年刘备默默无闻时,收到孔融的求救信,乐的屁颠屁颠的,嚷着:“孔北海亦知世间有刘备耶?!”
而陈宇也有意结交李密,此人在隋末可算是一大风云人物,跟这样的人搞好关系,肯定不会有错的。
“蒲山公祖上四世三公,声名显赫,天下谁人不知?在下有幸在杨府得见密公真容,自然是荣幸之至。”
还是那句话,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特别是在他失意的时候恭维几句,更容易被接受,李密显然也很吃这一套。
“过誉过誉,”,李密欣喜之下赶忙谦让:“鄙人虽承父爵,却不能光耀门楣,实在是愧疚。”
陈宇刚想“预言”一把说别急你将来必能成大器时,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浑厚的大笑:“密公,别来无恙!!”,乍一听这声音跟杨素还有几分像,但却年青的多。就靠这个,陈宇便多少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李密急忙回身拱手道:“一别数月,玄感兄风采依旧啊。”,果然是杨素之子杨玄感。
两人久别重逢,叙起话来自然投机,倒把陈宇给晾到一边了。不过杨玄感毕竟不是瞎子,看到旁边还有一人,便扭头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府上?”,语气透着股傲慢,很不把陈宇当回事。
陈宇暗想你那老子还对我礼敬有加,你小子却有眼不识……将来的泰山,也难怪杨素死后,杨家便不如以前了。
杨玄感虽然喜欢结交名士,但身为杨素之子却也相当自傲。这李密若不是被杨素推荐,也未必进的了他的法眼,此时默默无闻的陈宇就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