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便是这般临街的这面也是空着的。

往常汉子们都是来了不久,赵老板便过来督促他们干活了,今日却迟迟不来。

先前他们便想着晚些来更好,总归他们工钱不少,还少干了活不是。

但眼见着太阳越挂越高,赵老板仍旧迟迟不来,他们便开始慌了。

毕竟是干活给钱的,他们这般一直不干活,人赵老板能给他们钱?于是又等了会儿,他们终究是耐不住性子,决定去巷子里瞧瞧去。

见赵家大门外面没有落锁,便推了推,发现是在里面插着门闩的。

这都半晌了,莫不是赵老板还没起床不成?

但很快这个想法便被否定了。

其中一人道:“应当是赵老板有事出门了,梨花妹子将门闩插上的?”

汉子们觉得应当是如此,赵老板瞧着便不是个懒的,若是真懒,哪能练出那一身的腱子肉?且干这些天的活,可没见赵老板睡过懒觉。

反倒是周梨花,上次她便在睡懒觉。

有人不禁摇头感叹:“以往村里都说梨花不仅漂亮,还是村里最勤快的姑娘,没想到成了亲后竟成了懒妇,也亏得没嫁给旁人,不然谁家能忍得了这般懒惰的媳妇。”

汉子们正谈着八卦,他们面前的大门却忽然开了。

所有人瞧着从门里走出来,正用袖子擦脸上水渍的赵归,沉默了。

随后听赵归边往外走边到:“若有没吃早饭的,便跟我来。”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赵老板忽然就对他们这般好了。

明明前几日,赵老板可从未问过他们有没有吃早饭。这叫这群二十来岁的汉子们,颇有些受宠若惊。

赵归在东街街头的包子铺,给这群汉子们一人买了两个包子,自己也与他们吃的一样。

自然无人嫌弃,毕竟这个包子铺卖的包子两文钱才三个,他们一日的工钱也不过十文,有两人甚至将包子收起来,打算晚上带回去,给家里娃娃尝尝鲜。

汉子们自觉占了便宜,干活也比往常更加卖力。

虽然往常有赵归监工,他们也无人躲懒,但只要赵归离开,总会偷偷歇会儿,今日赵归买了包子并未跟汉子们一起到铺子,算是无人监工,他们或是怀里揣着包子,或是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到也不好意思偷懒。

而此时赵归则一路走到西街,东街到西街只需过一道岔口,倒也不算远。

他一路走到卖馄饨的铺子,买了碗馄饨方才回转。

正巧在岔路口遇到个卖糖葫芦的赶去西街做买卖,他将人拦下,花一文钱买了个糖葫芦,才有继续往回走。

高大彪悍的汉子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端着碗馄饨走在街上十分惹眼,一路上不止一个孩子眼巴巴瞧着他手里的糖葫芦流口水。

也有两个早起赶集买菜的妇人瞧着赵归调侃:“不曾想赵归也是个爱吃甜食的。”

“怎得怎得,谁个说男子就不能吃糖葫芦了?何况我瞧着呀,人家分明是给屋里人买的~”

赵归一如既往的冷漠,并未理会说笑的妇人,也未朝对方多看一眼,好似听不见的聋子般。

两个妇人无趣地撇撇嘴,转头将这事儿给宣扬了出去。

……

周梨花不愿懒床太久,虽说赵归叫她歇着,进入不用过早。

但是大抵因着昨夜累着了,今日便有些饿。

再者昨日换下的褥子堆在床下,也是碍眼的很,她边想着赶紧洗洗晾晾。

然而掀了被子起床穿衣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是酸的系不上扣子。

也就是这时赵归推门进了屋。

见她正跟自己的衣裳过不去,便将手中的瓷碗放在桌上,又将糖葫芦架在碗沿上,便过来帮忙。

哪知他手将将伸过去,小妇人便吓得往后一退,一双因委屈而含着雾气的眼警惕地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赵归默了默,道:“帮你穿衣。”

周梨花瞧他的眼神简直像是瞧登徒浪子般,小心地背过身去,口中嘟囔着:“我有手有脚,何须你帮这种忙?”

听那含着幽怨的语气,显然是认定了他所图不轨。

赵归咬了咬牙根。

这般活动两下后,手倒是好了许多,周梨花穿好了衣裳转身,对赵归道:“你可吃了早饭了?”

赵归随意应了声,叮嘱她抓紧将早饭吃了。

她自然早就瞧见那串扎眼的糖葫芦,有些心疼道:“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赵归已习惯了她的唠叨,就这般随她嘀咕抱怨两句。

他也没在家里多留,送了早饭回来后便出门干活去了。

周梨花在桌前坐下,瞧着那串糖葫芦,心中觉着负罪,忍不住又低声自顾自地嘟囔着:“当真是太奢侈了……”

说着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自小家里穷,从未吃过这种零嘴,但她以往见旁人吃过。

那是村里最有钱的那家的小孩,从城里回来手里拿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整个村子跑着去炫耀。

那孩子吃糖葫芦是先将外面一层糖浆慢慢舔干净了,才舍得吃里面的山楂。嘴巴吃的脏兮兮的,糖葫芦上也落了不少灰尘。

但那孩子把糖葫芦形容的比王母娘娘的仙丹还要香甜,倒是馋的村里几个孩子回家哭闹一通,缠着家里要买糖葫芦吃。

倒也不是买不起,但寻常人家谁家舍得花那一个大子儿,给家里贪嘴的娃娃买个不顶饱的小零嘴解馋?

其实那会儿才八九岁的周梨花也觉着馋,但她弟跟爹娘吵闹时被她爹拿着棍子揍了屁股,哭的稀里哗啦,连最受爹喜欢的小弟都要挨揍,她自然是提都不敢提的。

不过那都是幼时之事,长大后倒是不怎么馋这些小零嘴了,便是手里拿着银子,走在街上也不会多看一眼。

然而说白了,她不是不想吃,而是觉着花钱解馋划不来,这东西不顶饱,吃了也就尝个味道罢了。

她将架在碗上的糖葫芦珍宝似的拿起来,搁在鼻尖闻了闻,闻到一股浅淡的甜香味。

吃一口,酸甜的糖浆有些黏牙,但的确好吃的很,没有饴糖那般腻人的甜,而是甜中透着酸。

这股酸甜慢慢地渗进她心里去。

馄饨的味道亦是很香。已经没有刚出锅时那般滚烫,正好下嘴的温度。

吃完了这些,她忍不住叹道:当真是过了个奢侈的早。

赵归对她好,她心中高兴,但这般花钱却又叫她心疼。

然而叫她没想到的是,往后几日赵归竟是日日给她买起零嘴儿来哄她。

他这般哄她自然是有代价的,便是每夜里累累手,这种事到头来还成了她没晚推脱不得的差事了。

除了第一日外,后面几日他早上倒是又和往常一般早起,且精神也都好得很。

倒是累惨了她。

不过便是如此,她也不想他破费,每日买零嘴哄自己。

只要一想那都是钱,她便不止手累,连心也跟着疼起来。

可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提醒,若说不必费心哄着她,她也愿意,倒像是自己多乐意帮他做那事似的。

周梨花是个面薄的,自然不愿他有这般误会。

她不是个贪嘴的,这般几日下来,家里倒是存了些零嘴,都叫她用油纸包着放在柜子里。

这两日天冷下来,家里的鸡倒是下蛋没那般勤了,昨日便没捞着鸡蛋,但她倒也没太心急。

毕竟如今她可是一文钱一串的糖葫芦都舍得吃的人了,那还会为了一两个鸡蛋忧心?

不过倒是又弄了些干草来垫在鸡窝下面,让它暖和些,好多下俩蛋。

小刘氏这日来喊她,道:“梨花,我前些日子听你说想养狗?”

周梨花问:“你可是有门路?”

小刘氏笑着道:“昨日我家郎君说在北街看到一窝狗崽子,就跟在大狗身后溜街呢,瞧着喜人的很,他便起了心思,问了主人家,说是愿意送人,昨日回来便央求我说想抓只回来养,听说还是北街的孙家那条大狼狗下的崽,最合适看家护院呢,我便应了,想着你也想要养狗,便来喊你一起。”

周梨花连连道谢,随后与小刘氏一道去了北街。

北街街面不如东街干净整洁,但却比东街人多热闹。

两人一路走到一个岔路,拐进一条巷子。

巷子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叫卖声,里面却也并不清净。

例如她们刚刚走过,身后便有人往门外泼了一盆脏水,随后便与对门的吵了起来,前边有一衣衫不整的男子,骂骂咧咧地从一户后门出来,路过二人时,朝她们色迷迷的看了两眼。

这人眼神引的她有些不适,便往小刘氏身边靠了靠,等男子走过,她听小刘氏‘呸’了声,小声骂道:“个不要脸的杂碎。”

随后又与她讲:“往后若是无事便少来北街,北街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她便疑惑问道:“方才那人?”

小刘氏放低了声儿道:“这巷子里不知道藏了多少娼妓,你在城里待的时间短大抵不太了解,要说这整个城里最干净安生的便是咱们住的东街,而最脏的便是北街,别看明面上只开了两家妓院,实则背地里不少人做暗娼生意,连官家也是不管的。”

闻此,她难免有些紧张:“那咱们是不是该赶紧回去?”

小刘氏却是拉住她:“这光天化日的怕个啥,况且前边就到了,等抱了狗崽子再回去。”

既已到了,总划不来白跑一趟。

二人走到一户人家面前,小刘氏抬手敲了敲人家的后门,不一会儿便传来一声应和。

“来了!二子,开个门去!”

听声音倒是个爽朗彪悍的中年妇人。

她们又等了一会儿,后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子,瞧着约莫不到二十,应当就是先前的爽朗妇人口中的‘二子’。

整个息罗县,小名叫‘二子’、‘三子’、‘四子’的不知凡几,这名字倒是普通。

二子开了门看也不看她们,转身便又往回走,一幅还未睡醒的模样,全程闭着眼。

周梨花忍不住抬头瞧瞧天,已是下午。

小刘氏朝她眼神示意,她便跟着小刘氏身后进了院子。

正在院子里洗衣裳的妇人擦擦手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道:“可是何捕快的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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