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进带着众人,押着王远和银两离开。
他并未直接和王常翻脸,倒不是他没有翻脸的底气。而是因为,若是直接撕破脸,王家恐怕真的狗急跳墙。
反倒是权衡利弊,让王常知道单进随时有动手的可能,又留有一丝余地,那才是最大的压迫感。
若非如此,王常怎会轻易答应单进之言?
王家庄园中,王常看着单进等人离去的身影,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同时,他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恐怕东平府大族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
单进直接前往城中。
如今各家府邸,都已经被官兵围住。
这些世家中人,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和王常一般识趣,要是他们毫无自知之明,单进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他手握东平府大族的把柄,有‘铁面判官’这个人证在此。若有人想要与他对抗,和找死没有什么区别。
其中有花、吕二家,对官兵表现得颇为抗拒。单进尚未到达前,便是和官兵产生冲突,令官兵左右为难。
这些官兵本就是东平府人氏,他们对这些大族,有着根深蒂固的忌惮。
如今单进不在,他们面对大族之人,自是不敢真的动手。
可他们身上,又压着单进的命令,可以说是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如此情形,倒是让这些大族颇为猖獗。
显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单进只是在虚张声势。
不过这样的情况,等单进带人赶到后,用尚方宝剑砍了几个人之后,很快就解决了。
这些世家之人,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族人,以及被抬在后面,血肉模糊,凄惨不已的‘铁面判官’,顿时心生寒意。
他们已经感觉到,单进的手段,比他们想象中狠辣得多。人家可是真正上过战场的狠人,岂是他们能够等闲视之?
就算死了人,这些大族的结局也没有任何改变。找背锅侠的找背锅侠,交钱的交钱,流程肯定不能少。
并且在单进的威慑下,各家都战战兢兢的表示,愿意配合单进新政。
不管他们心里服不服,此刻也只能憋在心里,而不敢表现出来。
或许,这些大族日后还得找事,但单进此番积累的威望,已经足以在东平府之地,推行一些新政了。
这不仅是对于世家,更是对于百姓。
往日百姓受世家大族压迫,就算官府要推行新政,他们也未必信任。
恐怕大多数人心里,都认为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节度使。
等以后单进走了,之前推行的新政,是被推翻恢复过去,还是能一直延续下去?
无人能够给出定论。
只要百姓心中有着如此忌惮,单进想要丈量田亩、核查人口,将遭受极大的阻力,百姓也未必愿意配合。
可现在不一样了,当单进威逼世家,表现出自己的态度,势必影响更多百姓的选择,支持单进的新政。
再说从各家缴获的赃款,单进自然不是贪图这些银子,单家也不是缺钱的。
但有了这些银子,一些藏匿于单进脑海中的构想,也能付诸实施了。
真想要发展商业,建造产业,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还需要实打实的银子。
如果仅凭单雄忠,指定是撑不住的,单进也没有这么大气。
自家的银子还是留着自家花吧。
而各家薅出来的羊毛,无疑会在此事上,起到不小的作用。
——
一段时间后。
丈量田亩和核查人口的工作,正井然有序的进行下去。
单进除了派出府衙官吏,更是将兵马也派了出去。都已经到这份上了,若有人胆敢阳奉阴违,休怪他不留余地。
百姓感受到单进并非装模作样,亦是积极配合,这是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
限制土地兼并,除了有利于国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个时代,土地便是普通百姓的根本,要是没了地,便是到了穷途末路。
与此同时。
各家之人,再度悄然聚集。
在一处暗室中,东平府各大族的话事人,皆是满面凝重之色。
如今单进所为,让他们压力极大。
偏偏东平府兵马,皆在单进掌控之中,他们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而且,在刺杀之事后,他们的把柄在单进手中。如果单进想要,完全可以找个理由,在各家之中拿人。
就说是贼寇又有证供,他们还能拦着不成?
到时候动起手来,他们全都成了乱臣贼子。单进直接用尚方宝剑乱砍一通,他们就成了自寻死路。
在短暂沉默后,一人正色说道:
“诸位,我们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单进此贼如此咄咄逼人,他清查人口田亩,这是在断我等的根基。
诸位都说说,谁家没有瞒报田地和人口,现在却要被分出去,实在是可笑至极。
要是放任不理,恐怕单进还会得寸进尺,到时候可就后悔莫及了!”
听着此人之言,众人皆是面露愤慨之色,但愤怒有什么用呢?
关键是有什么办法,才能对付这单进。
王常仍旧是在首位,回想起先前之事,他反而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没有成为单进立威的目标。
不过,一直退让下去也不是事,他们必须想个办法解决如今困境。
只见王常沉声道:
“现如今,单进执掌东平府大权,兵马皆在其手中。想要对付他,可不是在此夸下海口,也得有个实际的办法才行。”
说到这里,王常甚至有些怀疑,那铁面判官杀了王安,是否和单进有关?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王常抛诸脑后。因为人是他们请来的,单进怎么可能提前安排?
等王常说完,众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忽然有人沉声道:
“我们现在确实对付不了单进,但天下之大,总有人能够对付他。
虽说,如今单进只是针对我等东平府大族,可此举未必没有天子授意,或许和天下大族皆息息相关。
王家主,吾知道你王家和太原王氏关系匪浅,何不派人送去书信一封,晓以利害,让他们上呈天子,对单进施加压力?
单进如今再张狂,没有了天子作为倚仗,那就不足为惧了。”
听着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语,王常认真斟酌起来。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此事倒是值得一试。
凭他们这些大族,无法影响到朝廷,但到五姓七望那一级别的存在,他们的一举一动,纵然天子也不可忽视。
他王家在东平府是一号人物,但到了那些家族面前,只能算是小喽啰。
思索再三,王常终于点头道:
“我东平王氏,确实和太原王有些关系,但也没有诸位想的那般关系匪浅。
此事,老夫不敢保证,但尝试一番却不是问题。稍后老夫便写一封书信送去,但结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各家之人自不敢强求,他们的影响力本就不如王家。
很快,有人拱手道:
“那就有劳王家主了,我等东平府大族的前程,皆倚仗于王家主。”
王常摆了摆手,颔首道:
“诸位言重了,不过接下来这段时间,还是要谨慎些,莫要与那单进冲突。”
众人纷纷应下,他们可不傻,明知道对付不了单进,岂会自讨没趣?
到时候惹火上身可就麻烦了。
——
单进在府衙之中。
这段时间的成果还是很显著的。
等解决了这些事,他便可着手出兵剿贼,把绿林的兄弟接下来了。
正在这时。
外面忽然有人来禀报:
“启禀侯爷,府衙之外有人自称单达,说是侯爷的兄长。”
听得此言,单进神色一怔,接着面露喜色道:
“大哥来了,快带他……算了,本将回府一趟。”
在单进身边,单雄信等人也都跟了上来。单雄忠在大兴城耽误了一些天,此刻才赶到,也算情理之中。
知道单雄忠来了,单进还是很高兴的。
接下来他要做的很多事,都需要单雄忠帮忙。仅凭他一人想要完成,可没有那么简单。
单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提出想法没问题,但要将有些事付诸实施,还是得让单雄忠来,自家大哥执行力大得吓人。
像之前的炒茶和蒸馏酒,单进只是提出一个建议,单雄忠便将之付诸实施,当真令他有些意外。
很快,单进等人便是到了府衙之外,果然看见单雄忠带着一些亲随,显然是刚到郓城不久,便是找到府衙来了。
“大哥,你可算是来了,真是让我们一番好等啊!”
单进笑着走上前,开着玩笑道。
听到这话,单雄忠亦是哑然失笑,接着简单的解释道:
“大兴城生意太好,为兄本来想要早些来的,但实在是有些走不开,只能耽搁了两日,这才拖延到现在。”
单雄信微笑着补充道:
“大哥,你晚来的这些天,可是错过了不少好戏啊!”
单雄忠顿时来了兴趣,他好奇打量了单进等人一眼,随即问道:
“为兄这才晚了几日,你们就把事情做成了吗?这未免太快了。”
单进拉住单雄忠,意味深长道:
“行了大哥,你远道而来,必然辛苦了,我们先去府邸之中,坐下来再聊。”
单雄忠点头答应。
而后,众人一并往府邸之中而去。
对于单进等人买了一处府邸,单雄忠倒是不觉得意外。
如今单进在东平府任职,若是没有居所,确实不太方便。
而且,区区一处府邸而已,又用不了多少银子。以品茶轩如今的生意,买宅子只是洒洒水的事情。
到了府邸中,先将东西安置妥当,众人一齐来到正厅中议事。
单进等人,便是讲述起近来发生之事。
当听得那些世家之人,想找人暗杀单进,却找到尤俊达身上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果然是一桩趣事,不过这些世家中人,当真有些阴险。
如果找到的不是俊达,恐怕有些麻烦。既然在这个位置上,雄义你定要多加小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面对单雄忠的提醒,单进自然是欣然应允下来,他知道这是单雄忠的关切。
了解了近来发生之事,单雄忠有些感慨道:
“你们行事一切顺利,恐怕为兄不来,也没什么要紧的。能够将新政推行下去,有利于百姓,也是一桩幸事。
我绿林中人,虽然也会劫掠钱财,但劫的却是富人,不会轻易杀人。
但这些世家大族,虽然不会直接用刀兵杀人,可他们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将普通百姓往绝路上逼。”
讲到后面,单雄忠一阵唏嘘。
绿林和一般的强盗还是有差别的,虽然没有济贫,但劫富二字却贯彻始终。
从这番话就足以看出,单雄忠对这些世家大族,亦是深恶痛绝。
只是往日,单雄忠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不说绿林之中,官面上他只是个商人,根本无法和世家大族相提并论。
但现在,能够与单进一起,哪怕只是拯救一地百姓,亦是大快人心。
听到单雄忠的话,单进连忙说道:
“大哥此言差矣,我接下来可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大哥帮忙。
要是大哥不来,恐怕我等就要头疼了。”
见单进这样说,单雄忠不免有些惊讶,他能够看出,单进并不是敷衍或者客套,而是真有需要他的地方。
念及此处,单雄忠马上道:
“原来如此,雄义你若有什么需要为兄帮忙的,尽管直言便是。”
单进微微一笑,从容道:
“这些世家虽然暂时安稳,但安置百姓,发展经济之事,自然离不开大哥。
而且,现在这些世家大族只是暂且屈服罢了,恐怕背后还有图谋。想要真正解决这个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
我如今只有个大概的想法,到时候可就要劳烦大哥了。”
单雄忠自不会拒绝,他大老远跑到东平府来,本就是想要帮忙。
有用得上他的地方,自然再好不好。
众人聊着,天色逐渐昏暗,府中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便是给单雄忠接风洗尘。
虽然还有很多事要做,却不急于一时,总得好好休息一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