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衙役,在县令的安排下,将县中所有的枷锁,全都拿了出来。
但江曲县只是一个小县,哪有这么多枷锁铁镣。实在不行的,就只能用绳索捆绑手脚了。
经过好一阵忙碌,才把一众百越俘虏处置妥当。此刻的县令,也是安心不少,他看着单进,仍旧有些恍惚。
单进自然能够看出县令的异样,他笑了笑说道:
“薛县令这样看本侯,难道是觉得本侯有什么问题吗?”
听到这话,县令连忙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下官只是没有想到,侯爷如此年轻,倒是与传言之中大有不同。”
此言一出,单进顿时明白了县令的意思,他嘴角微微一扯,又笃定道:
“外面的道听途说不足信,如今薛县令已经见到本侯,自然不会有假。”
简单解释了一句,单进倒是没有纠结太多,毕竟这种事情,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因为他的故事太过传奇,之前那些说书人,便是经过一番改编,把他的事迹传遍了大江南北。
虽然说,让单进的名号响彻天下,但也带来了一些不妙的影响。
首当其冲的,就是单进的形象,恐怕当今天下大多数人,说起冠军侯三个字,想到的都是一个虎背熊腰的模样。
其实,单进来到江曲县,不只是为了送这些俘虏,也是想要找此间县令,了解一下如今岭南之地的具体情况。
虽然大概的事情,战将在外也有所了解,但官府在此间的处境,还是要询问当地的主官才能判断。
很快,单进又开口道:
“薛县令,本侯奉陛下之命,担任岭南节度使之职,这一路走来,多少听说了一些消息,岭南似乎不太安稳啊!
薛县令治历一方,应当对此事更加了解,不知可否仔细给本侯讲讲?”
单进没有显得咄咄逼人,薛明辉缓了缓神,倒也没有藏着掖着,便是说道:
“侯爷说的没错,岭南之地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虽然我大隋一统,岭南也是朝廷疆域,但实际上,朝廷对岭南一直不曾形成有效的控制。
当初大隋伐陈,大军南下而来,陈国君臣虽降,但岭南之地地形复杂,朝廷也难以征讨,彼时南越冼氏夫人,率众归顺朝廷,于是岭南平定。
朝廷虽然委派官吏,统领各方,但这些百越部族,他们终究不曾彻底臣服于朝廷,只是有那冼氏夫人压制,不敢妄为。
便是数载之前,冼氏夫人逝去,百越无一共主,便是群起相争,难以干休,整个岭南之地,越发混乱起来。
而朝廷虽然强盛,但要在岭南之地用兵,也不是等闲之事。
这些百越各族,虽然时常争端厮杀,却又保持克制,没有侵扰城池官府,仍旧是我大隋臣民。”
此刻的薛明辉说得很认真,讲到这里,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虽如今看来,这百越部族的争端,并不会直接影响朝廷。
但他们各自攻伐,势力日渐昌盛,如果当真一统,必然出现一个极其强大的势力,到时候岭南就真要乱了。
下官也时常顾虑此事,但究根结底,下官只是一介县令,考虑再多,也影响不了朝廷,也拦不住那些百越部族。”
听到这里,单进微微抬头,他明白了薛明辉的意思。由此来看,薛明辉倒是一个可用之人,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虽然现在岭南动乱,不会直接影响朝廷,但长此以往下去,有些事情迟早要脱离掌控,这是毋庸置疑之事。
不过,单进来到这里,他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稍作沉吟,单进继续问道:
“那薛县令可知,如今百越之中,是以哪些势力为首?”
薛明辉思考了一会,给出自己的答案:
“当今岭南之地,势力最为强大的,应当是南越冯家、以及东俚的杨世略,还有西越之地,也有大部族崛起。”
单进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其实情况也没有太过复杂,这些百越部族的实力,肯定比不了突厥。
毕竟突厥可是雄踞漠北的强大国家,只是如今的大隋更加强盛,再有单进这等猛将,他们自然无法抵挡。
而百越这边,真正令朝廷头疼的是,百越部众人心不附,再加上地理环境特殊,不便于朝廷调兵遣将。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朝廷想要出兵征讨百越各部,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一不小心,陷入山林之中,恐怕就要付出惨痛代价。
对此,单进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实力过人,或许可以有恃无恐,但不代表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本事。
毕竟,就凭单进一人,他再怎么勇猛,想要扫平百越,无异于痴心妄想,就算人家打不过,他们也可以跑啊!
单进斟酌了一会,说道:
“对了,薛县令可知道,今日本侯带回来的这些人,他们是哪一方势力?”
薛明辉没有隐瞒,他立刻答道:
“启禀侯爷,这些人应当分属于南越以及东俚的部族。这些天来,南越与东俚,也时常摩擦冲突,这才被侯爷撞见。”
单进若有所思,他忽然好奇道:
“话说回来,之前归附朝廷的冼氏夫人,应当就是冯家的人吧,不知如今南越冯家,对朝廷的态度如何?”
讲到这个,薛明辉略显感慨道:
“冯家在冼氏夫人去世后,倒也没有明目张胆背叛朝廷,他们有朝廷任命,如今依旧打着朝廷的旗号。
只是现在岭南局势混乱,他们多多少少有自己的小心思。侯爷若是想要借助他们的势力,来稳定岭南,恐怕不是易事。”
显然,薛明辉也猜到了单进的想法。
现在的情况,冯家确实是最有可能争取的势力。如果他们愿意相助单进,确实有机会稳住局面,不至于继续混乱下去。
可是,冯家为什么要助单进?
如果朝廷无力干涉岭南,对于百越部族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因为归附朝廷,他们终究只是臣子。要是他们能够执掌岭南,真正独立起来,那他们将会获得更多的权力。
就算冯家还没有直接背叛朝廷,他们如今的想法,多半是作壁上观。
如果朝廷当真有余力,能够镇压乱局,那他们当然愿意配合。反之,要是朝廷做不到,他们也不会参与。
对于岭南之地大概的情况,单进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说到底,还是朝廷对百越的掌控太弱了。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真正让岭南之地稳定下来,就必须动用武力。
要么,是朝廷直接调遣大军,强攻百越之地,将那些势力镇压。
要么,就是靠单进自己的本事了。
但不管怎么样,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如果对岭南之地放任不理,以后只会出现更大的麻烦,得不偿失。
当初大隋收复岭南,手段太过温和,也没有对地方形成有效掌控。
当那些支持大隋的人逝去,一些不愿给大隋当小弟的人崛起,动乱在所难免。
不过,现在局势还没有崩坏到那等程度。最起码在单进看来,他还是有选择余地的,就看他怎么做了。
单进微微颔首道:
“多谢薛县令指点,本侯明白了,如今岭南纷乱,百姓难安,如果不解决这些问题,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或许,这些百越部族,还觉得自己能够发展壮大,日后甚至有割据一方的机会,但这终究是痴心妄想。
如果真到无法挽回的程度,等到朝廷大军袭来,恐怕整个岭南都将成为尸山血海,本侯可不愿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单进还真不是吹嘘隋军,虽然杨坚驾崩,新君继位,对于大隋的国情会有一些影响,但大隋的国力仍旧不容忽视。
尤其是在覆灭突厥之后,如今大隋精锐的战力,已经达到新的巅峰。
这个时期,大隋可谓是人才济济,那些新生代名将出现,老将也不曾退去,整个国家生机勃勃,蓬勃发展。
可以说,如果没有杨广的骚操作,大隋必将走向更加繁华的盛世。
事实也正是如此,历史上的杨广,他刚继位的时候,大隋国力蒸蒸日上,大隋在他手中达到了巅峰。
然而,这是杨坚数十年积累带来的必然结果。哪怕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杨广,换个其他皇帝,一样能够做到。
但要将一个全盛王朝,从巅峰拉入谷底,甚至是直接覆灭,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说归说,闹归闹,现在的大隋就是这般强盛。单进毫不怀疑,杨广只要一声令下,便可调动数十万大军席卷岭南。
就算如今百越各族,他们有着地理优势,却不足以和大隋精锐抗衡。
巅峰的隋军,没有那么好对付。
不过,这并不是单进想要看到的结局,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因为真到那时候,杨广出兵征讨岭南,对单进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知道杨广的性格,也大致能够猜到,杨广接下来会怎么做。如果大隋终将陷入混乱,单进又何必去凑热闹?
在这种情况下,单进待在岭南之地积蓄力量,反而是最合适的选择。
因为这里远离朝廷,甚至于,朝廷也没有太强的影响力。他完全可以自由发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推行种种变革。
当然了,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也无需操之过急。单进看着薛明辉,说道: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这些百越部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那接下来这段时间,本侯便暂时在江曲县住下。
便有劳薛县令,替我等找一处居所了。”
单进并不着急离开,一方面是他们长途跋涉而来,确实的找个地方休息。
另一方面,单进把这些百越部族抓了回来,接下来南越、东俚定有反应,单进不可能把麻烦留在江曲县。
既然是他惹出来的事,当然要将之解决了。
听得此言,薛明辉亦是安心不少,他还真担心单进将这烫手山芋丢给他。主要他就是区区一县令,哪有这样的本事。
一旦南越和东俚出兵而来,就凭江曲县,根本无力抵挡。
所以,薛明辉立刻拍着胸脯道:
“侯爷放心,下官这就去安排!”
薛明辉自去忙碌,单进等人则是在府衙后院。有些话他方才没有直说,此刻却没有遮遮掩掩,便是颔首道:
“如今岭南之地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当初朝廷伐陈,虽然过程很顺利,却有许多沉疴旧疾没有完全解决。
就如同这百越各族,当初南越冼氏夫人,可为百越共主,她力主归附朝廷,岭南之地才能安稳下来。
但如今百越纷乱,他们争权夺势,这片土地确实是不得安定。”
听到这话,王伯当颇为赞同道:
“雄义说的没错,这些部族争权夺势,苦的也只是百姓罢了。不过如今看来,这己方势力互相攻伐,恐怕已经怀有异志。”
虽然王伯当对朝廷没有好感,但他还是认同自己汉人的身份。此刻说到百越心存异志,表情显得颇为严肃。
不过,单进却很淡定,他笑着说道:
“此事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如果真到那等程度,朝廷兴兵而来,百越各族不足为惧,纵然有着山林之利,也无关紧要。
如今大隋国力强盛,兵多将广,岂是这小小百越能够抗衡?
但以我之见,最好不要让情况发展到这等程度。因为,一旦朝廷出兵,被镇压的可就不只是那些百越首领。
而是整个岭南之地,都将遭到血洗。”
虽然单进表现得很淡定,但他的话语却让众人感觉到一阵森然寒意。
这血洗,恐怕是字面意思。
单雄信倒是颇有信心,他信誓旦旦道:
“雄义,既然我等至此,解决此事定然不在话下。为兄相信以你的手段,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岭南之地就要焕然一新了。”
单进哑然失笑,果然二哥的信任根本不需要理由。
不过,正如单雄信说的这般,他的目标不仅是解决岭南如今的问题,也要让此间焕然一新,走出一条新路。
到时候,他就能在乱世之中抢占先机,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