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气,匪气,还有有些生僻的领袖气质,说白是一样东西。”
“那便是不断进取的那股子劲儿。不过是因为不同人在不同时间段展现出来的不同境界罢了,但骨子里就是相同。”
“子期,你很聪明,也很有劲儿,但是你的这股子劲儿现在还太小,小到只能让你自已一个人不断地去进步,而不是影响到周遭的人跟随你的脚步去进步。”
“老将军喜欢你,所以教授你。而不是因为本相喜欢你,所以教授你这些。”
“这一点,你要清楚。”
灵堂之内,柳白淡笑着伸出手,揉了揉虞子期的脑袋。
这个傻孩子,被公子高一脚踹到雍城跟随袁华去学如何当一个‘随军书吏’,知道了丞相府的事情方才哭着跑回来。
但柳白没有安慰,反倒是说起了道理。
他知道,虞子期距离少年将军,还是短缺了这么一步。
“爷....”
虞子期唤了一声,却是有点说不出口。
他听不懂这些道理,倒是自家爷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牢牢记在心里!
柳白笑笑:“去看看你姐姐吧。”
“小妮子,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本相却是没怎么见到她。”
“以她的性子,断然不会是无情无义,反倒是在房中偷偷抹着眼泪儿,怕本相看到才是真的。”
这一句话说出,虞子期抬眸多看了一眼柳白,嘴唇微微颤动,恋恋不舍。
起身,几乎是挪动着步子朝着外面走去。
大门打开,虞子期突然回头,嚷了一声:“爷!您在我心中,就是像一束光,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入大秦!不是迈在大秦的土地上....反正...反正就是迈进了大秦!”
说罢,撒丫子便是跑出去,甚至连门都忘记关。
柳白微微一怔,哑然失笑,起身关门。
“吱丫!”
待到门合上,柳白方才明白这小子说的话。
只有坚定的步伐,方能如同一束光一般照入历史长河。
“时至今日,原来...我真的有做到那么一些小事吗?”
柳白略微昂头,看向房屋之上的大梁。
新建的丞相府,很结实,就如同大秦一般。
而这大梁,却不是他柳白,而是千千万万的老秦人。
不知为何,柳白忽然想起一首歌,竟是在灵堂之中轻声吟唱:“黑云压城白草舞北风,”
“咸阳姑娘心系远征人。”
“战鼓声声 铁马破关门,”
“待君归来 一世一双人。”
分明是女子唱给情郎的歌曲,在柳白的嗓音之中,竟是多了几分出征之前的悲壮。
柳白看向灵牌,轻声道:“爹,现在的大秦,不再是征战廖少归了。”
说罢,柳白转身,将灵堂大门重新打开,迈步而出!
三日守灵,分明不满十日之期,可是柳白....走出来了!
....
“姐!”
虞子期走入虞姚的闺房之中,直接就到床榻坐下了。
可回应他的不是虞姚的叱声,反倒是努力止下哭泣的呜咽。(哭的时候想要立刻停止是做不到的,人会本能得呜咽。)
虞子期站起身,轻轻走到虞姚的身旁。
虞姚抬头,桃面带雨,煞是楚楚可怜。
姐弟无言。
“姐,老将军曾经说过,天下至明之人,都知道一个‘盛’字。”
“知盛必有衰。”
“以前我不太懂,觉得咱们大秦不是一直在盛吗?咱们的相爷,不是一直在盛马?”
“后来才知道,任何事情必然有始有终。”
“爷很厉害,这是盛。但是会失去很多,这是衰。”
“蒙毅那个文绉绉的家伙,讲了一句‘君子以顺理为乐’,看到爷平静得坐在灵堂里,我大概也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姐,你不应该不明白。”
“不然你也是爷的衰。”
虞子期认真的开口说道。
这一番言论出口,与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形成天壤之别。
毕竟是在大秦书院学习,而后拜入王翦门下,紧接着调到蒙毅手下做事的人。
说句难听点,虞子期的人生价值观,几乎是柳白硬生生将整个天下最奢侈的名师阵容给砸出来的。
即便是周勃,都没这么好的待遇,更别说在战场上爬冰卧雪,生死拼杀出来的韩信了。
虞姚惊愕抬头,像是完全没想到自已弟弟能讲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但更像是....惊愕于自已弟弟能这么清楚爷的心境。
虞子期没有关心虞姚的眼神,反倒是自顾自说道:“姐,你不知道。”
"在军营里面,我本来觉得如鱼得水的。甚至公子高单纯论打架,在真正拼死的情况下都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但是啊....蒙毅上卿给我安排了一场比试。”
“让我一个人打五十个人。都是选拔出来的好手。打五个我可以且战且退,打五十个....木刀会断,人会力竭。”
“我明白,蒙毅上卿是想让我明白,身边一定要有自已的兄弟帮着才行。”
说到此处,虞子期微微一顿,小脸上居然有些许的复杂之色:“可爷呢?爷乃是当朝左相,他的身边....是萧何先生,陈平先生,龙头领。现在爷的爹死了,他们在帮着爷。”
“要是他们也死了,咱们能帮的上爷吗?”
“还是说,咱们要一直让爷帮着咱们?”
一番话说出,虞姚短暂失神,而后连连摇头!
“姐,我会去战场,以后要帮上爷。”
就这么一句话说完,虞子期走了。
他没有遵从柳白的意思安慰自已的姐姐,在丞相府的人,都不需要安慰。
虞姚抹了眼泪,站起身子。
她...也要帮上柳相!
现在帮不了,那就以后帮!现在要学,以后才能帮得上。
走出房门,前往灵堂,正见柳白迎风而立,抬眸看太阳。
虞姚轻咬樱唇,走上前去。
柳白还未开口,只见虞姚轻轻解开自已的外氅,伸出手将外氅打开,面朝柳白,站在其身前:“爷,春寒,风大。”
柳白笑笑,揉了揉虞姚的头,轻声道:“可怜我?”
虞姚一个劲儿摇头!
柳白将其外氅重新系好:“本相怜你。”
.....
“师傅,我想学杀人技!”
离开相府,虞子期跑了小半个时辰,径直跑入将军府噗通一声跪倒在王翦面前。
懂再多道理,不如杀人。
他虞子期的道理,就只有一个: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