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骇然。
潘勇高举秦思柱的人头,扬声道:“秦思柱一党通敌叛国,已被我奉旨斩杀!尔等愿意效忠朝廷,我会将秦思柱克扣的军饷如数补发你们,将秦家贪占的田地分给合州的乡亲父老,并?奏报皇上尔等皆忠君爱国之士,助我除贼有功!”
“倘若尔等要学秦思柱叛国,去投靠杀过?你们父兄亲友的敌国,那就动手吧,齐恒将军的八万大?军明日才到,你们杀了?我,还有时间逃!”
将兵器坊围成铁通的将士们六神无主地看向彼此。
投靠潘勇,可?以分军饷分地,投靠陵国,没了?秦思柱这个大?将军,陵国就算收了?他们这些小兵,又会给他们什么好处?
“来啊!”
潘勇大?吼一声,同时将秦思柱的人头丢向离得?最?近的一群兵。
那可?是秦思柱啊,威震合州大?营的大?将军,此时却只剩一颗人头,死不瞑目地瞪着他们。
“我,我愿意继续效忠朝廷!”
“我也是,我也是!”
一批小兵跪下了?,周围的小兵跟着跪下,到最?后,这一片的将士都跪在地上,高呼着要效忠朝廷。
潘勇笑笑,举起手中?那把?陪着他从凉州走?到卫县,又从卫县走?到洛城、来到合州的旧刀。
他不想死,便没有人能?收走?他这条命。
第220章
萧穆将大营驻扎在了荆州西北的二十里处, 与?驻扎于城东南的谢坚大营隔了?四十里地。
萧穆是此次荆州迎战陵国敌军的大将军,谢坚也要听令于他,所以萧穆一到, 谢坚便带着一队亲兵来迎接了?, 结果却只看到一辆马车走在大军最前方, 左右跟着一对?儿年轻的男女。
亲兵低声道:“将军, 那就?是?赵良臣的次子?赵瑾, 以及萧家那位安国夫人吧?”
谢坚:“应该是。”
亲兵:“听说卫国公已?经七十三?了?, 莫非路途劳顿累到了??”
谢坚盯着那辆马车, 对?于一位乡野出身却封了?公侯的老将军, 他并不会轻视。
离得近了?, 马车率先停下。
佟穗下马, 靠近车厢道:“大将军,谢坚将军来迎您了?。”
车内传来一阵咳嗽, 过了?一会儿,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探了?出来, 挑起车帘。
佟穗见了?, 帮忙挑开帘子?, 露出老爷子?的身影。
谢坚快走几步, 朝老爷子?拱手道:“末将谢坚, 拜见大将军。”
萧穆:“将军快快免礼!老夫还?在村里种地时就?听说过将军的威名,正是?有将军驻守荆州才没?让陆氏一族叛臣贼子?继续侵吞朝廷领地,今日?得见, 将军果然气宇轩昂啊,阿满, 快扶我下车。”
老爷子?探身要出来,佟穗一边搀扶一边朝谢坚解释道:“天气渐热, 大将军五日?前便无法?骑马了?,失礼之处还?请谢将军见谅。”
谢坚一听,立即劝阻道:“大将军身体不适,还?是?在车里休息吧,荆州随时可能开战,还?请大将军以身体为重!”
萧穆:“也罢也罢,这把老骨头,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贤侄不介意?的话,上车同老夫一叙?”
谢坚的几个亲兵都有些?紧张,怕老爷子?在车里藏了?什么暗杀自家将军的手段。
车帘还?挑着,里面分明只有萧穆一人,谢坚客气地问:“不知您老想跟末将叙什么?”
萧穆苦笑:“皇上派老夫来增援将军,可老夫对?水战一窍不通,便想请将军给老夫讲讲水军是?如何操练的,江战又有哪些?讲究。”
谢坚:“既然您老想听,末将就?献丑了?。”
佟穗让开位置,请他上车。
萧穆再对?佟穗道:“你就?坐车辕上吧,跟着我一起学学。”
赵瑾闻言,凑过来道:“大将军,让我也上车呗,我也想学。”
谢坚的亲兵们脸色大变,莫非老爷子?是?想用?这种办法?诈将军上车,再让赵瑾上去暗杀将军?
谢坚垂着眼,面无表情,就?听老爷子?道:“哪有那么多地方,你想听回?头自己跟谢将军打听去。”
赵瑾只好骑马退回?车窗旁。
马车缓缓出发了?,萧穆坐回?榻上,从垫子?下面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谢坚道:“这是?我路上想到的一些?问题,麻烦将军看着为老夫解惑吧。”
谢坚:“……您老唤晚辈文固便好。”
他翻开册子?,见第一条写的是?水军有哪些?军械,想了?想,如实解答起来。
佟穗侧坐在车辕上,同样听得很认真,听到过于陌生的军械名,还?会请谢坚再细细解释一下,包括战船的结构等等。
到了?萧穆选择的扎营位置时,谢坚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
次日?,萧穆继续在大营里养病,让赵瑾、佟穗自去荆州大营参观,赵瑾、佟穗都是?彻彻底底的旱鸭子?,又年轻,见到整整齐齐排在江边的上百艘战船时眼睛都亮得像饿狼见了?肉。
“谢叔,我们可以去战船上看看吗?”
老爷子?最先让佟穗喊谢坚为谢叔的,赵瑾听了?,也跟着这么叫了?起来。
谢坚一脸沉稳的叔样:“可以,船身晃荡,你们小心。”
佟穗、赵瑾上了?同一艘船,两人问题都很多,谢坚索性?安排两个亲兵分别给他们讲解,他自己在岸上等着。
一个副将狐疑道:“将军,萧穆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大家都知道,萧穆是?来夺将军的军权来的,现在老狐狸自己在军营,放两个年轻人进入荆州大营,就?不怕他们拿住二人威胁于他?
谢坚:“他也想观望局势吧,总之他不跟我翻脸,我也不会跟他翻脸。”
刚说完,就?见赵瑾跑到船头,“哇”的一声吐进了?江水。
副将:“……”
就?这样的,还?想跟将军夺权?
佟穗也没?想到赵瑾这么不禁晃,眼看着赵瑾踉踉跄跄地下了?船,佟穗关心道:“你没?事吧?”
赵瑾摆摆手,苍白着脸坐在地上:“没?事,你继续逛。”
佟穗这一天几乎都是?在船上度过的,甚至还?学会了?如何掌舵,包括水军传递消息的旗令,她都会了?。
面对?这样一个好学又聪慧的年轻姑娘,当佟穗再一口一个“谢叔”问问题时,谢坚竟也真的愿意?给她讲了?,而不是?敷衍了?事。
四月初十,就?在萧穆大军抵达荆州的第二日?,陵国五万水军攻打隔壁的汉州,汉州守将王定宪一边率军守城,一边派人来荆州请求支援。
谢坚既与?陵国有约,便以担心陵国随时可能会偷袭荆州为由,按住他的八万水军不动,请萧穆派兵增援汉州。
萧穆让赵瑾带兵三?万去增援汉州,赵瑾二话不说地领兵出发了?。
这时,萧穆手里就?只剩五万兵马,少于谢坚的八万。
谢坚的大帐内,有人忍不住劝道:“将军,不如我们今晚动手?”
他们都不满韩宗平要谢坚交出私产,更不满萧穆要夺将军的军权,已?经把萧穆大军视为敌军了?。
谢坚:“不,继续等合州的消息。”
汉州那边有了?赵瑾的三?万援军,顺利击退陵国的五万水军,两军僵持之际,四月十九这日?下午,合州的战报几乎同时到了?三?方手中。
谢坚有自己的探子?,听说齐恒派人去了?萧穆那边,他还?是?叫上正在参观水师操练的佟穗,一起去见老爷子?。
来到萧穆大帐,就?见萧穆一身常服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副提不起精神的病中模样。
萧穆指指谢坚、佟穗,让传讯兵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传讯兵眉飞色舞:“是?,那秦思柱收受了?陵国的贿赂,提前约好让陵国在十五那日?发兵,他再与?陵国的十万大军对?齐将军的八万兵力前后夹击。可潘勇将军知道秦思柱要叛国了?,于十一日?晌午将秦思柱诈进兵器坊,亲自手刃秦思柱并顺利夺了?合州军的兵权。”
“夺权之后,潘勇将军命军营严防死守不得走漏消息,再与?齐恒将军定好战术,十五日?,陵国果然发动十万大军来攻合州,齐恒将军先带兵去厮杀,潘勇将军再暗中绕到敌军后方,哈哈,那一战打得真是?痛快,十万敌兵几乎全军覆没?,可能只逃走万八千吧!”
谢坚眼角的肌肉抽了?又抽,等传讯兵说完,他单膝跪下,朝萧穆请命道:“将军,陵国吃败士气大挫,末将愿带兵过江,直取常、岳二州!”
萧穆咳了?咳,道:“文固莫急,陵国虽败,我大裕仍有北边、西南之忧,与?陵国还?是?防守为主,且等皇上的下一步军令吧。”
谢坚:“是?。”
谢坚回?到自己的大营后,几个副将立即凑了?过来,之前有多盼望归顺陵国,这会儿就?有多恨铁不成钢:“那谋士过来时都快把牛皮吹上天了?,结果一战就?折损了?九万精兵?”
“我要是?齐恒,马上带兵杀过江,直接夺下金陵!”
总而言之,众将都不看好陵国了?。
谢坚却道:“陵国水军败在战术,弃船上岸去攻合州,这才中了?潘勇与?齐恒的埋伏。潘勇虽有智谋,却跟齐恒一样都是?旱将,真让他们率水师过江去打金陵,冒进之下反倒会损兵折将。皇上擅长用?兵,想必料到了?这种结果,所以不许齐恒、萧穆过江追击。”
副将:“他们是?旱将,您擅长水战,萧穆为何不许您发兵?”
谢坚:“其一,大裕此时不宜多线开战,其二,萧穆是?来夺我军权的,攻打陵国不是?他的目的。”
众将咬牙,劝道:“他们不给将军活路,不如将军带我们去投了?陵国,得了?将军,陵国损失的那九万兵马又算什么!”
谢坚:“不,还?没?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我倒要看看,萧穆准备如何对?付我。”
谢坚与?传讯兵离开后,萧穆的脸便沉了?下来。
佟穗疑惑道:“秦思柱一死,合州少了?一桩内患,又杀了?陵国九万精兵,祖父为何不喜?”
萧穆叫她坐到身边,低声说了?他与?鲁恭的担忧:“合州那边太顺利了?,经此一战,陵国不敢再发兵,黄起遴也兴不起风浪,皇上知道后,极有可能去伐梁国,蜀地易守难攻,君臣百姓一心,绝非昔日?晋州众将可比。”
佟穗亲身领教过晋州之险,他们能顺利打下来,除了?自家将士有勇有智,也有窦国舅失去民心、朝廷将领轻敌或无能的缘故,所谓敌弱我强、此消彼长。
“北边还?在打乌国,凉州又有个吕胜,皇上最会用?兵,您与?鲁恭将军都能想到的隐患,他……”
萧穆摇摇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正是?因为皇上打过太多次胜仗,才会在心里轻视梁国,且这次是?梁国先打咱们的,皇上不予以重击,如何消心头之恨?”
佟穗:“祖父的顾虑有道理,不过现在南线稳了?,北线有冯将军跟二爷,应该也能打胜仗,就?算皇上去打梁国,以皇上的智勇仍然大有胜算,您别太担心了?。”
萧穆:“你这都是?侥幸的想法?,为君者当以大局为重,不能光想着好事,走每一步都应该先做最坏的打算,陵国虽败仍有反扑的可能,青州的黄起遴依然是?个威胁,更别提与?乌国的战事短时间根本无法?结束,皇上此时只有守国才是?明智之举。”
老爷子?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待佟穗,眼神利如苍鹰,佟穗再不敢吭声,低下头。
萧穆:“……阿满别怕,祖父知道你只是?想宽慰我,可皇上伐不伐梁关系到大裕朝的存亡,祖父不想他走错棋,也不想你存下这种侥幸的念头。治国跟治家是?一个道理,想想咱们这一路的艰辛,想想那些?死去的百姓与?将士,咱们不谨慎,既是?浪费了?他们的性?命辜负了?他们的期许,也是?将自家人置于危险当中。”
佟穗抬头,看看老爷子?眼角的皱纹,再看看那双依然明亮的眼眸,郑重道:“祖父放心,我都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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