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叶西岱正准备走过去为他检查剑伤,听到这话立即住了脚。
他的脸上并无讥讽嘲笑的狂妄之色。
密叶西岱艰难启唇:“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太难以理解了,我能做的太有限。一方面希望他们的羽翼足够丰满,另一方面又随时做好了失去的准备。”
窗前的男子静静看着她。
这一刻她忘了他是戈洛·罗塔,忘了曾有的隐晦的痛苦,忘了剥茧抽丝的绝望和舍弃。她轻柔着声说道:“我很容易原谅自己。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有时候我会给人寡情的感觉。”
“能轻易原谅自己,也就能轻易原谅别人。除了病人,存在能让你把情感更多的传达给他的人吗,只活在‘医的世界’里的密叶西岱小姐?”
“我不知道。”她似乎变得很喜欢说那三个字,“也许血浓于水,出于一种本能,我会去在意我的亲人。而其他的人……”
她没有说下去,就像是连她自己都没找出答案。
“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在思绪混乱到不可收拾之前,她回到了现实问题上。
她知道这人懒于动手,便主动要解扣子,然而刚触碰到衣边就被横伸过来的一只手握住。那手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冰凉,让密叶西岱的灵魂都瑟缩了一下,慌乱的挣开。
戈洛看了她一眼,自行把衣服解开。密叶西岱感到浑身不自在,还好的是很快被男子腹部的景状吸引了注意力。
搞什么?她实在忍不住斥责房间唯一的人,“不是说过不要乱动也不要浸水的吗?才三天怎么会浮肿成这个样子……”
很少会见这个女子生气,所以一般被训的人都会有些惊惶不定。但面前这人是罗多第一人物戈洛·罗塔,对于女子的生气他没有任何不安的神情。
她叹口气丢下手中的东西,语气转为严厉。“戈洛·罗塔,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坏透了吗?还这样糟蹋自己,是有着不屑于死亡的勇敢吗?”
听的人看着她,始终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上药吧。”他平稳的吐出三个字。
密叶西岱欲言又止,心内始终憋着一股气。
她想起清泽·罗塔每次提起这个男人时的阴郁表情:“国会那群人自诩帝国精英,这么多人还是玩不过他。尤格、卡代、月琪、安桑,这些幻氏对罗塔家虎视眈眈的不在少数,因为他,蠢蠢欲动这么多年还是没能动得罗塔家分毫。这个人你永远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表情永远只有一个,可到底是让你感激涕零还是生不如死,谁也预料不到。但清楚一点的是,挡住他去路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无论是谁,无论是否与他有过直接冲突。”火鸡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就像清泽·罗塔所说的,面前的人对他脚下的道路很在意,大概会一直走下去,所以他不该如此轻易放任自己的生命流逝才对。
请爱惜自己一点啊。需要你的人一定不会希望你这样对待自己。
植被凋零得越厉害,老宅越显得荒凉。密叶西岱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人,却单单差点跟人正面撞上,幸好那人动作敏捷,似没想到女子没有看路,眼看要直直贴上来才飞快地侧身让过。
密叶西岱看见那人不高兴的脸色。
这是个身材廋长,皮肤白皙,但满脸胡须的男人,眼睛明亮带着透彻,竟无端端给人好感。
“抱歉!”密叶西岱向男人点头后才看向男人身后,着粗布麻衣的女孩同样看着她。
从衣着打扮上看这确实是个非常平凡的女孩,罗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习外界兴办工厂,很多挣补家用的年轻人都进了工厂大门。这个女孩就像是刚从里面走出来一样。
可是一个工女不会一直注视着一个陌生的人,那需要一定的勇气与自信。
确切的说这个女孩是看着她怔愣了,如密叶西岱所想,干裂的薄唇动了动,清冷的声音响起:“罗多首席医师密叶西岱小姐,好久不见啊!”
密叶西岱听见这声问候有些茫然,经手的病人太多,实在记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似看出她的尴尬,女孩的神色复杂,“你能这么快忘记我,我居然很高兴。”
忘记……
长睫下密叶西岱的眸色变了变,再看女孩时,对方淡淡的笑着,苦涩之极,与数年前的那张脸确实相似。
“我会再次拜访贵府的。”
“其实不需要,过去的事我记得不清了。”连密叶西岱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脱口的。
女孩看她一会儿,点了点头离开了。
弗洛朔丝·罗塔,罗多的二公主。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让他露出需要安慰的神情的人,就是你吗?
罗多的公主齐聚帝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女子仰头。卜谛的天空无一丝云彩。
呵,乔希那孩子又在做什么呢?
弗洛朔丝·罗塔自冯修·达厄把她留在门前已经很久了。她在走近这个地方时就开始陷入神经质的紧张,心发狂地跳动。现在她好不容易抬起手想握住门把,但手指根本就张不开,麻木得就像不是自己的。
屋内的人早已有所发觉,正等着那人进来,但站在门外的人迟迟没有动作。似感应到什么,戈洛·罗塔屏住了呼吸。他慢慢走到门前,就像是打开神奇的盒子轻轻打开了门。
站在面前的女孩似乎成长了很多。少女的模样,却是历经沧桑的气质。她保持着握门的动作,黑白分明的大眼胶着他的目光,莹莹有泪光闪烁。
弗洛朔丝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会令任何一个故人吃惊。她廋得脱去了从前的样貌,连续数天睡不着觉的原因黑眼圈很严重。她再也不是那个精致无暇,耀眼如火,笑起来全世界都暗淡无光的二公主了。
“哥哥?”她哽咽着,只能发出一个鼻音。
哥哥,这么多年只要想起这两个字就会想哭,会有流泪的冲动。
无论多苦多累多么难熬,只要想起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心就会变得温暖,就会觉得并不是真的活不下去。
戈洛·罗塔看着抑制不住地蹲下身掩面哭泣的女孩,面色不动但内心已波涛汹涌。他从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就像一个受了这世上最大委屈的孩子。
对于从出生开始便没有了母亲的妹妹,戈洛·罗塔接过襁褓中的婴儿时手微微颤抖。那一刻,他就发誓在往后的时光里不会让这个孩子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如果这个世界注定充满荆棘,那么,即使创造另一个世界他也要做到。
可是最后伤害她的到底是谁?别人,还是她自己……
他守着她由婴儿长成美丽的少女,教她怎样吃饭,怎样走路,怎样穿衣,教她王族礼仪、着装打扮、交际技巧、学识书本,让她成为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都无愧于“罗多公主”四个字的女孩。
可是毁掉这一切的到底是谁?别人,还是她自己……
戈洛·罗塔将女孩搂进怀里,声音无什么起伏:“哭什么?不是早说过卞凉那儿条件艰苦吗,现在才知道后悔了?”
女孩只是摇头,呜咽着。
贴面的衣料柔软,有矜冷的香气,那是这个人特有的气息,代表了他讲究的出身和淡漠的个性。
他是少于表露情感的人,心事只会永远藏在心里,从不向人诉说。
可是,他不是一直都这么孤寂的。曾经的他拥有很多可以共度时光的人,可是,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开始不一样了。
她听见所有人都在说他变了。
弗洛朔丝·罗塔的回家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一份令人惊喜的礼物。其中忠实的仆人安奴和丽迪亚尤盛。安奴是看着这位公主长大的,而丽迪亚是陪伴着她长大的。
不再青春的丽迪亚事实上和自己的这位主人年纪相仿,只不过不同出身让公主停留在十七岁,而她自己已为人妻子和母亲。可是无论身份地位和年龄心智相差多远,她们一直都是亲密非常的朋友。丽迪亚嫁人经过了弗洛朔丝的严密把关,婚礼与婚后生活也都有这个角色的重要参与。
总之,她们这样的友谊是多么难得啊!
然而,有什么东西明显不一样了。
从门口可以看见满眼红色的屋子里被女仆们围着的少女。廋弱的躯体显得娇小,镜中的眼眸静止如水,那是不符合稚嫩外表的成熟冷静。
女仆已将她的微卷长发打理整齐。停下手,低着头恭敬地说:“公主,让奴婢为你换装。”
一直没动的女孩抬手简单制止,看着镜子的目光没动。“出去吧。”
大概是没料到主人会说出这三个字,女仆们没能立即回过神。坐着的人因此露出不耐的神情,声音清冷严厉:“没听见吗,我自己来?”
语音并不大声,但无论是屋内站着的人,还是屋外的人都吓了一跳。女仆们慌忙点头:“是。”一边出门一边想着马林耳夫人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可信啊,这位公主哪有亲和的样子。刚转身就看见心内抱怨的人,女仆们都愣了愣。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孩也侧过头,同样在看见门口处的人时微一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