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你也不想让那孩子没有母亲吧?忍一忍啊,等着她回来。”床上的人只有缓慢沉重的呼吸声,密叶西岱似在自言自语。
被子里的人却说话了:“她出生时,帝国一片欢庆,只有我一个人忧虑。我迫切的向王要了十年,把她带到远离浮华的纯净之地汴南。我希望她跟我一样傻,一样目光短浅,做平凡无奇的罗多公主。但是她继承的血脉让她摒弃不了那份聪慧。无论学习什么都快,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看一本书像是在衡量那片土地;她的身体内蕴藏力量,偶尔力气惊人,奔跑起来像风一样快。她就像是容易征服任何一件事,让人止不住惊讶。”
“做罗多优秀的公主有什么不好?太多平庸的人,求之不得像她那样天赋异禀。”
“不。”白欧娜王妃哀叹一声,“要控制这个国家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罗塔’这两个字是毁灭的利器。梦勒尼·罗塔是一位成功的王,他强势、冷酷、富有魄力,他决断利弊,决断生死,最后舍弃了做为温柔父亲和丈夫的身份,甚至舍弃了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戈洛·罗塔也是这样。曾经温暖得就像初春阳光的人却变成现在这个毫无情绪,像散发着寒气的冰一样的男子。我的阿莎绝对不能只走在黑色里。她应该是一个在汴南的和风里自由奔跑的女孩,没有挫折的长大,然后遇见一个能让她手足无措的男孩,恋爱,幸福度过一生。”
“是吗?戈洛殿下就是那个走在黑暗里的人?”密叶西岱无意识的轻语。
“上一任的觅宁王妃,她的家族正是因为他而没落,王妃也算是被他逼死的。三殿下清泽·罗塔从小和他一起生活,他的本心并不愿遇上这样的事情,可是攀爬政权的他无法忽视这个机会。这就是要做一个优秀的王位继承人必须经历的过程之一。”
抛弃仁慈,沦陷的前奏。
“过程之一而已。是啊,有着那样的淡漠,他已经经历的和准备经历的肯定不会少。”密叶西岱敛去了情绪,“乔希殿下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乔希·罗塔和野兽战斗过后浑身血液伤痕累累。
昏暗的小屋内,空荡荡的只是一床凉席摊在灰黑的地上。曾经永远衣着干净的小公主,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趴在上面。
她似昏迷又似清醒,发出低低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以为是治伤的人,可是她听见了类似“长殿下”的声音。她转过头勉强睁开眼缝,看见逼仄的屋内站着三个人,一男一女是狱炼场的人员,还有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
那真的是她的大哥戈洛·罗塔,只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他瘦了好多,肤色也更加的苍白。
“哥哥。”她唤了一声,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偎的怀抱,“我求人给母亲送信被父亲知道了,他让人把我带到了这儿。这儿比学校可怕好多好多,我肯定会死掉的。会见不到妈妈了。”
戈洛·罗塔看着哀声诉说的女孩没有说话,俊美的脸上表情犹似凝固。
“他们说妈妈生病了……”她红色的眼大睁,神情突然变得异常恐惧,“那个人……那个人肯定会让妈妈死掉的。他说妈妈是我成长的阻碍,他希望妈妈死掉。他是一个坏爸爸……”
“哥哥……”受伤流血的四公主动作不稳的拉着男子的裤脚不放。
“医生还没到吗?”戈洛·罗塔没有安慰女孩,但也没在意女孩带给裤子的血污,他只是语气平和的询问身后的人。
“已经到了。只是您……”
“不用在意,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照常进行。”
“哥哥,你说过要保护我的。我不要治伤,我要回母亲那儿。”敏锐的女孩感受到不好的征兆,她手上用力,看着男子急切而哀伤的质问。
戈洛俯身看着女孩。对于她的遭遇,同样的红眸内没有意外也没有怜悯。他凑近时女孩明显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冰冷气息,流失大量血液的身体止不住的战栗。
“乔希·罗塔,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你的倔强任性伤害到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你身边的人?”年轻的兄长看着她,神色平静得近乎残忍,“不要期待着别人来保护你。如果你是一个有用的人就该努力做到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东西。这个世界,‘要’和‘不要’两个词只有强者能说。如果你想得到你想要的或者拒绝你厌恶的,那么就强大起来。”
“哥哥,你说话不算数。”乔希·罗塔怔了一会儿后突然大哭。
“在这个强者治权的世界,我只希望你能做那个控制别人命运的人,而不是被人控制。”戈洛·罗塔对乔希·罗塔的指责不以为意。伸手抚摸伤心的女孩的头,给予了到这儿后的第一个温柔。
乔希·罗塔在数年后偶然想起当日戈洛·罗塔说的话,才发现这位冷漠的兄长曾给予她最好的照顾——为她指引了道路。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这个过程付出了太过沉重的代价。
白欧娜王妃死于第二年的初春。眼见寒冷退去,万物复苏,她却撑不过去了。
王妃临死的前几天密叶西岱已经看出她时日不多,于是向王请求允许母女两人见上最后一面。可是梦勒尼王对乔希·罗塔极为失望,不愿答应这个要求。
“无论多么重的惩罚都不能让她端正态度,一心只想着要逃离。是时候给她真正的惩罚了,让她知道违逆的后果。”
密叶西岱想要进入乔希·罗塔所在的地方,然而她甚至连大门都摸不清。她去找戈洛·罗塔,戈洛忙于手中的事务,非常的冷淡。www.九九^九)xs(.co^m
“这是她自己造成的后果,应该由她自己承担。”
密叶西岱看出来了,戈洛·罗塔就算谈不上恨乔希·罗塔也应是责怪她的,责怪她让白欧娜王妃陷入死亡的危境。即便这段时间戈洛从来没有看望过白欧娜,但他仍然在乎她。
每一个会爱的人都是自私的。那一刻密叶西岱心内升起一股厌恶的情绪。“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替乔希·罗塔难过。”她突然站起来,声音很激愤。戈洛·罗塔抬了头看她,看了很久,像是第一次见她。密叶西岱越发心寒,直接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