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钟依旧没有响动,白明对着余长宁又是拱了拱手,退下站到了一边。
轮到严清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大气,这才大步而上来到铜钟之前,双目瞪了瞪,咬牙将手放在了铜钟上面。
当看见铜钟既不晃动也未出声,严清原本皱着的眉头一瞬间便松开,默默无语地退到了一边。
直到所有人都抚摸了铜钟,铜钟却依旧没有发出声响,刘德威不由惊奇地问道:“余大人,这么说来他们都不是杀害张少晨的凶手?”
余长宁与杜楚客对视了一眼,嘴角溢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对着刘德威和宇文节作礼道:“两位大人不妨跟本官下阶一观。”
刘德威和宇文节点点头,跟随余长宁与杜楚客步下了台阶,走到铜钟之前。
余长宁目光扫视了一圈站成一排的嫌犯们,突然出言道:“你们全将自己的右手举起来。”
嫌犯们闻言面面相觑大是不解,但在公堂上,主审官说的话就是命令,只得纷纷举起了右手。
余长宁举步缓缓走过,目光落在了他们的右掌之上仔细察看,当走到了严清之前,余长宁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严清半响,突然黑着脸下令道:“来人,将此人给我绑了。”
旁边站立的两名衙役立即高声应命,冲上前来将尚在愣怔中的严清按在地上捆了起来。
严清又惊又怒挣扎不断,颇觉委屈地高声道:“大人,小的又没犯事,你这样做所为何也?”
宇文节看不下去了,上前冷冷道:“余大人,公堂之上讲究真凭实据,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人绑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余长宁冷哼一声道:“本官做事条理清晰有证有据,岂会无故冤枉于他!各位,这严清便是杀害张少晨的真正凶手。”
话音落点,满堂皆惊,严清跪在地上气急败坏地高声道:“大人,我与少晨乃是知己好友,怎会无端杀害于他?你休要冤枉我!”
余长宁冷笑道:“你杀害他的原因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本官可以肯定你就是凶手。”
严清愤然地盯着余长宁,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凭什么认定我是凶手?这天下还有没有公道了?余长宁,我父亲的官职虽然比不上你,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信不信我告上朝廷,治你一个陷害忠良之罪!”
余长宁大手一挥,肃然说道:“既然认定你是凶手,本官自然掌握了证据,现在大家不妨摊开你们的手掌看看。”
闻言,嫌犯们纷纷摊开了自己的右手,却惊讶地发现手心上有一片漆黑的炭灰,而严清摊开的手掌中却是干净得一尘不染。
余长宁对着严清冷冷笑道:“不明白自己手掌中为何与别人不一样吧?这正是本官认定你是凶手的因由。”
言罢,余长宁大步走至铜钟之前,朗声开口道:“各位,想必大家也很想了解事情的真相,子不语怪力乱神,朗朗乾坤岂会有妖魔鬼怪横行?这张少晨的鬼魂,乃是本官命人假扮而成,森林,你可以出来了。”
铜钟里面应得一声,时才那白影已是飘出了钟内,安然落在了地上,正是假扮张少晨的焦森林。
在众人一片惊诧莫名的眼神中,余长宁继续解释道:“本官令这位轻功高强的侠士装扮成张少晨的鬼魂,并让他诈称真凶抚摸铜钟时铜钟会自行鸣动,其实此乃诓骗凶手之言,目的便是为了让凶手感到心虚,与此同时,本官早就令人在铜钟表面撒上了一层炭灰,心中无愧者,自然会将手放在铜钟上面证实自己的清白,反之那些心中有鬼者,虽然朝着铜钟伸出了右手,然而手掌却以毫厘之差并未接触到铜钟表面,以至于掌心没有染上炭灰,现在所有人掌心皆黑,唯有严清一人手掌干净,谁是凶手自然一目了然。”
话音落点,公堂内外的人们这才恍然醒悟,再看严清,却是面色惨白,浑身瑟瑟颤抖了起来。
张大象犹如愤怒的狮子一般冲上前来,抓住严清的衣襟将他提起,咬牙切齿地怒声道:“我问你,可是杀死了晨儿?老夫要将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方能一泄心头之恨!”
余长宁示意衙役将张大象与严清分开,正色开口道:“张大人稍安勿躁,此案本官一定会还你们张家一个公道。”
张大象身为朝廷命官,自然知道在公堂上动手多有不妥,对着余长宁感激地拱了拱手,两行老泪已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余长宁回身步上台阶重新落座,拍了拍惊堂木沉声道:“来人,将严清押上公堂。”
衙役闻声应命,将早就已经吓得懵懂一片惊恐不已的严清押至堂中跪在了地上。
余长宁冷峻开口道:“严清,铁证如山,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严清身子抖得如同糠筛一样,低下了高傲执拗的头颅,额头上冒出了涔涔细汗,却是良久未言。
余长宁可没有耐心等下去的好脾气,冷冷威胁道:“你若再不从实召开,本官唯有大刑伺候!”
严清抬起头茫然望了望神色冰冷的人们,伏地痛哭流涕道:“大人,我,我认罪,认罪!少晨的确是我杀死的。”
“张少晨乃是你的知己好友,你为何要将他杀害?”
严清哽咽说道:“启禀大人,我的确与少晨是好友,但由于我生性好赌,在赌坊中输了不少银子,因为不敢对爹爹言明,所以很多时候都在少晨那里借取,久而久之,竟借了少晨三千两银子,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无奈我囊中羞涩还不上银两,致使少晨心头一直十分不快。那夜少晨与大人你们在群芳楼内大起冲突吃了暗亏,我们离开群芳楼之后各自离去,不意我又在平康坊外面遇到了少晨。”
说到这里,严清懊恼无比地重重叹息道:“当时少晨又让我还他银两,我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眼见四下无人,便乘他不备之时用匕首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心窝,少晨倒在地上猛烈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呼吸,见他死去,当时我吓坏了,情急之下想到了一个办法,将少晨的尸体拖至墙角,并用手指沾上鲜血在墙上写下了大人你的名字,希望嫁祸到你的身上,最后才仓皇逃去。”
故事讲到这里,案情已经真相大白,余长宁与杜楚客三人商议了一番,沉声宣判道:“严清杀害张少晨一事证据确凿,根据《贞观律·斗讼》规定,本官现判处严清斩立决!择日行刑!”
高亢的尾音堪堪落点,严清登时吓得全身瘫软,口诞直流,身子犹如一团烂泥般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两旁侍立的衙役见状,立即将他扶起押往了大牢。
刑部尚书刘德威轻轻一声喟叹道:“原来此案并无鬼魂作祟,有鬼的是人心啊!”
余长宁深有同感地点头道:“人心若此,鬼神莫测,即便是知己好友,咫尺之间也是不能预料,佛家常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善恶之道本就在一线之间,其实有些人本性并不坏,只是经不住一时间的诱惑,才做出这等抱憾终身的事情。”
此时,张大象走上前来对着余长宁深深一躬道:“多谢驸马爷明察秋毫替少晨查明了真凶,以前在下多有得罪,请驸马爷见谅。”
余长宁上前扶起了他,叹息道:“张大人突遭丧子之痛,激愤之下也是情有可原,况且大人你配合我们演了这么一出好戏,这才骗得严清俯首认罪,说起来本官还要感谢大人才是。”
宇文节愕然道:“原来你们早就已经串通好了的?”
“当然,”余长宁颔首笑道,“不仅是张大人,杜大人也是事先知道此事的真相,若没有他的暗中帮助,森林岂能在大理寺装神弄鬼这么多天?”
刘德威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所有缘由,佩服一叹道:“余驸马果然智计过人,略施小计便擒获了真正的凶手,张少晨被害一案也算尘埃落定。”
余长宁点点头,很是感触地喟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即便智计过人又能如何,死去的人终究不能复生啊!”
一席话听得张大象心头悲恸,浑浊的老泪涌出了眼眶,扑簌簌落满衣襟。
……
翌日清晨,朝阳喷薄而出,整个皇城沐浴在了混沌的霞光中,巍巍然俨如九天上的宫阙。
忙碌了整整一夜,余长宁才将涉及张少晨一案的所有卷宗整理完毕,此刻他缓步悠悠地走入皇宫广场,望着万里晴空朝阳冉冉而起,一阵海阔天空的感觉忍不住跃上心海,若非龙首道两侧站着手持斧钺威风凛凛的甲士,他非大吼大叫一泄心头块垒不可。一旁的杜楚客微笑提醒道:“驸马爷,陛下给你七天时间破案,算起来今日正好是第八天,时间可谓刚刚好,咱们还是快点进宫面圣吧,免得陛下等久了。”余长宁点头一笑,与他相袂来到了两仪殿前通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