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清明粑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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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年的清明也是个雨天。

雨势不大,淅淅沥沥,只给青山沾一沾湿意。

天蒙蒙亮,汪霁提着食盒走在泥泞山路上,食盒里面装着苹果,白酒还有米馒头。

苹果白酒是买的,米馒头是他自己做的,米浆昨晚就打好,放置发酵一晚,他天不亮就起来生火蒸。

这里清明祭祖都会提一碟子米馒头,县城里这时候会有很多老式的面点铺子做来卖,精致一些的米馒头上面还会用食用色素勾勒出各种图案。

“第一次做,画图案有点难为我,等我再练练,明年给你们蒸点漂亮的。”

汪霁点上三根香,边和他爷奶说话边把食盒打开。

米馒头盛在青花瓷盘里,洁白如玉,他奶奶喜甜,汪霁蒸的时候还洗了几颗红枣去核切细,做了几个带枣的甜馒头。

和他爷奶说上几句话,香炉里的香慢慢地在燃,刚出锅不久的米馒头热气腾腾,在这个因为落雨而有些寒凉的早晨足以熨暖人心。

再下山时,天已大亮。

汪霁顺着小路回家,远远望见一辆黑色越野停在他家门前,他走进,符苏摇下车窗。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外套,显得眉眼更突出:“走吗?”

一路听着鸟啼走下山,此刻汪霁眉间最后一丝情绪也随着微风细雨淡去。

他站在青山间对符苏一笑:“饿着肚子走?先吃早饭。”

春天的嫩菠菜焯水煮熟,挤干水分切成小段,碗里打鸡蛋,把菠菜段放进去,加一勺面粉,一点细盐,煎香软的菠菜鸡蛋饼。

小锅里的白米稀饭一早就熬上了,因为放了山药泥在里面,更显浓稠。

两人坐到檐下,符苏咽下一口山药粥,汪霁把米馒头端到他面前,他们这儿祭祖的贡品都会带回来。

“尝尝。”汪霁说。

符苏听话拿起一个,米馒头入口绵软香甜,带着淡淡的发酵酒香。

“味道还行吗?”

“挺好吃的。”

“那要吃完,”汪霁看着符苏认真道,“这是贡品,吃了之后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他的眼神太真挚,令符苏不禁点头:“好。”

符苏前段时间发过一次高烧,连着几天头晕呕吐,听力急剧下降。

他自己还算镇定地接受了又一次突如其来的病情反复,给自己量体温,量血压,服药,中间甚至还清理了自己的呕吐物,更换了被汗浸湿的床单。

他像以往一样等待着把这次的症状熬过去,却把汪霁吓了一跳。

汪霁平日和符苏说话除了会习惯性放缓语速外,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毫无障碍,时间一长,他都快要忘记对方的病,直到亲眼看到符苏发病的样子,他才意识到有些事情远没有符苏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嘴里的米馒头在咀嚼间泛起丝丝甜味,符苏一口一口嚼得仔细,这是他在这个春天得到的诚挚又美好的祝福。

吃完早饭两个人开车出发,因为是假期又是清明,一路上车很多,大家都从县城里或是外地赶回来祭祖。

山路陡峭,又逢阴雨天多云雾,符苏把着方向盘开得慢,近两个小时的路程,车开进县城里又转一圈,终于到达目的地。

山林深深,古寺隐在其中,汪霁和符苏下车,沿着青石台阶往山上走。

汪霁在这寺里给他爷爷奶奶供了往生牌位,往年的清明他很少能赶回来,所以总是请寺里的住持替他点两盏长明灯,今年他回家了,于是自己来点。

乡里有专门载人往返县城的面包车,汪霁原本打算坐车来,但昨天和符苏顺口聊到,符苏说要和他一起。

淋过一阵春雨,两个人踏进古寺大门。

今日寺里有清明法会,点过灯,汪霁和符苏走进大殿,在大殿后面空着的蒲团上跪下,听师父们低声诵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汪霁闭上眼。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他爷爷吃了一辈子苦,在生命的尽头,汪霁记忆中挺拔如山的身躯也变得消瘦佝偻,握着他的手,他爷爷已经分不清眼前人是谁,喃喃着回忆自己的一生。

儿时日子难过,他是家中老大要让着弟弟妹妹先吃饱。大一点能干活,那时候卖树挣钱要把树从山上扛下去走十几里的山路,别人一天扛两根,他咬牙扛四根,夜晚拿着钱回到家肩膀和脚都磨出血。再然后去当兵,回乡为爹娘养老,妻子早逝,他一个人拉扯大儿子,儿子不争气,他又觉得愧对孙子……

念叨到最后,他爷爷的眼神已不再清明,嘴里只反复说一句:“娘说要争气…娘说要争气…”这句话从听到的那一刻到死,他牢牢记了一生。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村里的习俗,人去世后要烧纸房子、纸钱和纸人,期盼着这些东西能随着灰烬幻化成真,期盼故人在那边可以过得好,爷爷去世后汪霁几乎搬空了乡里的两家香烛店,他在心里祈祷这习俗能是真的,他和他爷爷相依为命走过那么多年,只要他爷爷能够过得好,哪怕是真钱他也会烧。

檀香渺渺,钟声响,汪霁伏在蒲团上,耳边符苏的低语和师父们的吟唱声重合在一起。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法会结束,两个人走出大殿,顺着青石板走到古寺周边,斜风细雨打湿肩膀,汪霁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支被吹落的杜鹃花。

杜鹃花,他们这里又叫清明花。

前面树林中掩着一条小径,穿过后是一排往下的台阶。

符苏发现汪霁下台阶喜欢蹦着下,步伐轻盈,脚跟轻轻一点就迈下两阶。

可寺里的台阶太长太陡,石缝里还覆着青苔。

“小心,别摔了,”他忍不住出声提醒,“你走我前面,摔了我没法接住你。”

汪霁嘴上说:“不会。”但脚下听话地放慢了步伐。

踏下最后一节台阶,前方天地豁然开朗,是一片长廊,廊下系着风铃和祈福用的红丝带,随风在山间飘扬。

汪霁和符苏走近坐下,居高望远,从这里向下能看见整个县城。

旁边有人在系祈福带,两个人偏头看了一会儿,待丝带系好,又同时收回视线。

四目相对,符苏先开口:“你眼睛还有些红。”

汪霁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角,故作凶狠道:“别看,转头。”

符苏轻声笑,笑完还真的转过身,双腿搭在廊外,闭起眼吹风。

汪霁也闭上眼,风拂过面颊,他问符苏:“你信佛?”

刚才在大殿,他听见符苏跟着师父们在诵经。

“不知道算不算,”符苏沉默一会儿才说,“一开始是因为生病,那时候心理太脆弱,遇见一点坎坷就慌了手脚,想要向外寻求一些寄托。”

有了当下穷尽所有办法都不能达成的执念,便只能寄希望于获得神佛的一丝垂怜。

“那现在呢?”汪霁睁开眼。

“现在?”

“现在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要心怀慈悲,做个好人。”

两个人都笑。

额发被风吹乱,符苏转过头,远处是连绵青山,头顶是廊下风铃,风吹铃动,他说:“现在已经接受了。”

先接受,再放下,然后才有可能改变,世间一切,都是如此。

中午寺里有素斋。

汪霁和符苏随着人群走到食堂排队,有义工大姐在打饭打菜,一人领一个粗瓷碗,菜扣在米饭上。

食堂里坐不下,汪霁和符苏端着碗到外面吃。

雨依旧静悄悄地在下,浸润青石板和屋檐佛塔。

外面也有人,汪霁和符苏同大家一样找来板凳坐下,中午的斋饭是炒豇豆,拌莴笋和炖豆腐,因为是清明,还一人分得一只清明粑粑。

清明粑粑团子形状,颜色是很深的青,油绿光滑如碧玉,散发着一股清润的香。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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